密迪樂恭恭敬敬行的鞠躬禮。韋昌輝看著密迪樂,微微一笑問道:“閣下是英吉利國的秉權貢使?”
一聽“貢使”二字,密迪樂眼中閃出一絲不悅。自己在船上的預言成真了,這些人也是妄自尊大的家夥。他們隻能算是叛軍,而且剛剛攻下江寧割居一方,就迫不及待稱王稱帝,把自己視為萬邦來朝的真命天子。密迪樂不高興的說道:“北王閣下,本人不是大英帝國的秉權公使,而是公使閣下的一等秘書密迪樂。大英帝國公使文翰勳爵正在哈爾米士號上,他派下官前來聯係與天王會談事宜。”
韋昌輝聽了一等秘書四字,不知道是什麼官職,問道:“這秘書是做什麼的?”
密迪樂說道:“我是幫助公使先生處理文書工作的。”
韋昌輝板起臉:“原來隻是個小小的胥吏師爺之類的角色,還在自己的頭銜前加了一等字眼,也不嫌寒磣。”他身邊的國宗韋俊和旅帥馬新貽一起笑了起來。
看到密迪樂有些憤怒的神色,韋昌輝也不再多說,問道:“貴國貢使拜見我朝天王有何要事相商?”
密迪樂捏緊了拳頭,大聲說道:“北王閣下,請允許我再解釋一下,本國秉權大臣文翰勳爵不是貢使,而是公使。”密迪樂的漢話帶著洋腔,咬筋似地拗口,很難把“貢”“公”二字分辨得一清二楚。
韋昌輝輕輕一笑,說道:“貢使就是貢使,本王沒有說錯,天王位居九五之尊,不是鄉間紳士,更不是閭巷草民,貴國貢使拜見天王,需按章程辦理,不能說見就見。本王可代你傳話給天王,然後再酌情安排。”
這麼一番開場白讓密迪樂有口難辯,仿佛在進行一場聾子與聾子的對話,密迪樂意識到,在“貢使”與“公使”上咬文嚼字隻會白費唇舌,索性不再辯解,他耐著性子,斟酌著字句道:“北王閣下,貴軍正與皇帝的軍隊打仗。英國人是所有中國人的朋友,不會幫助皇帝的軍隊攻打天王陛下的軍隊。我國在貴國內戰中將保持中立,並且願意與天朝友好通商。我國曾與皇帝的政府簽訂了《江寧條約》,文翰勳爵專程前來拜見天王陛下,是想了解天王政府的政治意向,並請天王陛下遵守大英帝國與皇帝的政府簽訂的《江寧條約》,不要進攻上海、寧波、福州、廈門、廣州五個條約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至於具體事宜,將由大英帝國全權公使文翰勳爵與天王陛下麵談。請北王閣下與天王陛下商定時間、地點和禮儀,知會下官,下官將轉達給文翰勳爵。”
韋昌輝輕笑一聲說道:“密師爺,你既然來到天京,就是我的客人。你和衛兵們暫且在這裏住下。至於拜謁天王一事,等我請旨後,明天給你一個回答。”
馬新貽引領著密迪樂一行在北王府的廂房住下。
第二天,韋昌輝沒有露麵,隻讓馬新貽轉交給密迪樂一份黃綢聖諭和天王陛下寫的兩本小書。黃綢聖諭上說:天王乃萬國真主,凡是來朝見的貢使,都須遵守天朝禮製,行跪拜禮,英吉利貢使須先行奏明己為何人,所操何業,來自何邦,始準朝見。
密迪樂拿了黃綢聖諭返回“哈爾米士”號,逐字逐句將天王聖諭翻譯給文翰勳爵與何伯上校
文翰聽完上麵自大而且不知所謂的話語,有一種大遭羞辱的感覺。他冷冷一笑:“我僅從天王的稱號就判明,叛軍首領是一個倨傲自負之人。他不過是叛軍的首腦,卻妄自尊大,割居一省之地就僭稱萬國真主。此人集激進與迂腐為一身,因眼界狹隘而愚昧無知,因孤芳自賞而不知天外有天。他把我大英帝國全權大臣視為貢使,還要行跪拜禮!真是荒唐!”
密迪樂也受了一肚皮窩囊氣:“我原本對叛軍心懷同情,希望它能取而代之,沒想到天王如此倨傲如此愚蠢,把我的同情之心撕成碎片。在這場內戰中,大英帝國是極有份量的法碼,天王卻把潛在的盟友拒之於門外。”
文翰勳爵安慰道:“密迪樂先生,您大可不必為這件事煩惱,與中國人打交道需要耐心,我們遲早會給倨傲的天王一個沉重的教訓。”
說完他轉身坐在靠舷窗的小桌旁,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過了良久才轉回頭來:“密迪樂先生,煩勞你把這份黃綢聖諭抄寫一遍,呈送外交部存檔。明天你再去一趟天京,把這份可惡的聖諭原件退回去,並給天王帶去一份《江寧條約》的中文副本。你要明確告訴天王的代表,我不會屈尊向他下跪,而天王卻必須遵守大英帝國與中國皇帝簽署的《江寧條約》。”說罷他拿起鵝毛筆,龍行蛇走似地寫了一份照會。
兩天後,“哈爾米士”號駛離了天京。太平天國的洪秀全和楊秀清都沒意識到,因為北王韋昌輝奏報上貢與公的一字之差,讓那封倨傲的聖諭得罪了英國公使,文翰勳爵是英國議會上院的世襲議員,他的傾向和報告足以影響世界頭號強國的對華政策。太平天國無意間為自己樹立一個強大的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