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北京城,本該是夏日的微風暖陽,綠樹紅花,但此刻,路街上卻遍地是枯黃的樹葉,大風卷著不知何處飛來的黃土,讓昔日繁華的北京城也平添了幾分淒涼。
午時剛過的時辰,街麵上已然是午夜一般,行人三三兩兩,行色匆匆,大明的都城,在崇禎十六年的八月十五,已不像是都城。
“致中,說是陪本宮出來喘口氣,現在,這口氣倒是更上不來了。”
朱慈烺裹了裹身上的青色暗紋長袍,歎息著說道。
身為崇禎皇帝十五歲的太子,這不是朱慈烺想在北京城裏看到的景象,但此種光景,他也隻能對身邊的伴讀丘致中吐露一二。
朱慈烺此時的身材比他的父皇還要高上半個頭了,生的身材勻稱,麵容白皙,劍眉長目,五官端正,隻是配上了這滿麵愁容,少了幾分精氣神。
丘致中比朱慈烺大了三歲,已然是十八歲的年紀了。
他父親是從五品的鴻臚寺少卿丘實,官職不高,在朝堂上也沒什麼存在感。
但他卻是著名的大儒,學識淵博,所以當年朱由檢才千挑萬選,選中了父親不過是七品官的丘致中作為朱慈烺的伴讀。
丘致中勤奮好學,也跟著朱慈烺一起習武,但性格上卻開朗了不少,再加上年歲比朱慈烺大,很多事,朱慈烺還是很倚重他的。
“殿下,自萬曆至今,中原數次大旱,飛蝗蔽日,這兩年山西大疫,如今已傳入京城,等過了這段,就好了!”
丘致中是個實誠人,雖說盡力想勸說一二,但情況就是如此。
跟朱慈烺相交多年,他太了解這年輕的太子了,嘴上不多說,但心頭掛著的,卻都是大明。
崇禎帝雖多次嚴令,不得對太子訴說大明災禍朝局,但丘致中知道,這瞞不過朱慈烺。
朱慈烺聞言動了動嘴唇,卻沒什麼言語
“娘,怎麼不能回家?前麵不就是咱們家嗎?爹還在裏麵……”
此時,一個稚嫩的童聲傳到了二人的耳朵裏,循聲望去,一個六七歲的女孩正拉著身旁一個婦人的手,含淚說著。
女孩和婦人身上穿著料子不錯的襖子,但卻早已髒了,她們麵色蒼白,發髻散亂,隻是北京城中被瘟疫折磨的萬千人家中的一個。
“你爹染病死了,咱們不能回,回了,咱們就也死了!”
婦人明明滿是灰塵的臉頰上還殘存著兩道淚水流淌出的豎痕,但對女孩說的話卻很決然。
“那咱們家呢?”
“沒了,娘帶你去江南避難,能不能有命到那,都看咱們母女的福分了!”
婦人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之後說道。
她說的沒啥,但朱慈烺和丘致中都明白,走出了北京城城門,這母女倆就成了災民、流民了。
孤兒寡母,身上連個包裹都沒有,能活著到江南的可能性有多大,誰都知道。
朱慈烺眼都不眨一下的盯著這母女二人,眼眶通紅,丘致中看在眼裏,雖然朱慈烺臉上除了紅,好像沒什麼表情,但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已經說明了他此刻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