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身著軟甲的士兵手持弓箭列隊向前,陸懷遠道:“皇上受奸佞蒙蔽,行刺之人就混在你們中間,你們還不丟甲卸刀自證清白?若是皇上今日在這裏有了什麼閃失,你們可擔待得起嗎?可想過你們的家眷嗎?”

皇上身影隱在人群後,他看清楚了陸懷遠帶來的那些兵,那根本就不是漠南的士卒,他在冷笑道:“好本事,兵符果然在你手上。”

“太祖征戰四方曾留下一支軍隊,先帝倚重老師,老師如今把兵符交到臣手上,臣自然是替老師挖去沉屙腐肉,清除弊病,還天下一個安定。”

“陸治!”皇上把平安符擲在地上,“你利用我對妻兒的關心做局,你不怕遭報應嗎?”

“臣行事光明磊落,問心無愧。”陸懷遠笑道,“就算臣今日不設此局,皇上也一定會來佛閣寺,若是皇上再遲些出宮就能聽到鄧大人的消息了。今日我勢在必得,皇上還看不清局勢嗎?”

“你倚仗的是什麼?!”皇上怒道,“你不就是想扶持幼帝登基,自己攝政權傾朝野嗎,你和陸修一文一武把持朝政,你還敢說你不是謀逆?!”

陸懷遠不再和他做戲,他凝眉冷聲問:“那先帝殺我父親,你逼死我老師、圍殺我和阿朝、誣陷安成侯、囚禁靜妃利用薛昭儀,還有你通敵賣國,若不是我大哥及時趕去漠南,漠南又會有多少將士要枉死,這一樁樁一件件你又該怎麼算?”

“一將功成萬骨枯!”皇上振臂高呼,“何況我行的是帝王路,手上怎麼會,又怎麼能幹幹淨淨,不然我何以能活到今日!”

“你走你的陽關道,憑什麼要別人為你鋪路陪葬!”陸懷遠舉起刀,“大局已定,你敗了。”

皇上側眸看向地上的平安符,晦暗的情緒在心底攀爬,他半斂的眸子逐漸癲狂:“陸懷遠!”

“你想扶持幼帝,可也要有幼帝讓你扶持才行啊。陸大人還不知道吧?薛昭儀身子一直不好,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個死胎,我敗了?沒有了皇嗣,你想扶持誰來做這個皇帝?!”

“是你自己?”皇帝嗤笑,“還是江渚?一個弑君謀逆的亂臣賊子,一個心悅宦官的癡情公主,你們坐的穩這江山嗎?我敗了?!我沒有敗!今日是你陸懷遠棋差一招,你現在再想回宮去救皇嗣,怕是來不及了吧?”

“是啊。”陸懷遠垂首瞧著他笑,那語氣倒真的像是在惋惜,“我現在去是來不及了,可為什麼非要我去呢?”

“你什麼意思?!”

“皇上忘了吧,江渚是先帝獨女,你沒登基之前她可比你尊貴多了,皇宮裏有不少人都為江渚效力。皇上前腳剛出宮門,江渚後腳就進了玉和宮。”

陸懷遠似笑非笑,“皇上不是最清楚人心冷暖嗎?宮裏都是見風使舵的人,皇上出宮遇刺又恰逢長公主進宮保皇嗣,皇上留下的那些人又真的有那樣忠心嗎?宮裏暫且不談,皇上前麵的這些人裏,又真的都忠心耿耿嗎?”

“諸位還不知道吧?咱們的這位君主為爭權奪利,竟然裏應外合和北地鐵騎串通,漠南三萬將士守城三日,而原本該戶部供應的軍糧卻是程王兩家傾力支撐,太祖先帝都曾以身為劍駐守城池,而大軍當前咱們的皇上在皇城龜縮不出!”

“我大哥原本前路光明坦蕩,可他被卷進這權術爭鬥中,活活斷送了自己的一生!皇上也看不起他吧?否則怎麼會把他扔到城外讓他自生自滅,可陸策英就是天縱奇才,隻要有他坐鎮軍中漠南就不會亂。”

“我們屢屢退讓,以德報怨,你卻步步緊逼。功名利祿被你當做手中玩物,房太傅被你逼迫至死,你還要對他唯一的血脈趕盡殺絕?我們做錯了什麼?!”

站成一排的侍衛開始竊竊私語,他們家中也有人從軍,也有人一生都妄想科考中第跨過那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可是他們的夢在此刻全都被打碎了。

他們多少人為養家糊口放下身段,不再執著於所求,他們終日跟在君王身側,刀尖上討生活,餉銀還要被克扣。

他們日日都麵對著他們敬仰的君王,卻從來沒想過正是眼前這個人斷送了他們的科考路。

人群中的非議聲從蚊聲蠅語逐漸彙聚成鼎沸盛怒,竟然真的有人丟了刀,束手站到一邊去。

“你們?!”

“皇上。”陸懷遠說,“你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是不容易,你隱忍蟄伏這麼多年,就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今日嗎?”

沒過多久,皇上身前的侍衛就隻剩下零星幾人,他嗤笑一聲,但那笑容很快僵在臉上,他垂下頭,明明敗局已定,但他似乎終於迎來了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