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菊易老人住在地壇醫院的內科203病房,算上諸時軍住院的那一次,這已經是小鮮第二次進醫院了,也算是熟門熟路了,不過這種熟門熟路也不算好事。
來的路上聽豐興說,卓楓也還在醫院。小鮮臨出門前,看到了那盆被她從白大爺那個不爭氣的侄子救回來的茶花,想著去醫院探病總該帶點花,鬼使神差地就一起帶了過去。
地壇醫院是甲級醫院,護士和醫生的態度都很好,聽著小鮮是來探病的後,就給她指了路。
值班台前的年輕護士看到小鮮手上的那盆茶花後,無不眼前一亮,交口稱讚著:“小姑娘,你手上的茶花挺好看的,就是花的朵數開的少了點。”
經她們這麼一說,小鮮也留神仔細打量起了手中的粉色茶花來。手中的這株茶花的植株並不高,約也就六七十公分高,葉片碧綠如翡翠,不帶一絲灰塵,植株上的花朵加上花骨,隻有三朵而已。
第一朵開得很是美好,粉勻勻的,另外兩朵還是花骨,花托裹住了花萼,看上去很惹人憐愛。
“六十年生的矮腳山茶,扡插苗分種,杆枝的底部枝葉經常被修剪,較同齡的高杆山茶的樹冠小很多,一年最多隻開三朵,又名‘紅粉十八學士’。“十八”指的並不是小說裏說的十八多不同顏色的山茶,而是指一朵茶花十八輪花瓣,花瓣對角整齊,潔美清麗,宛若十八妙齡少女,亭亭萼萼”。
紅粉十八學士?好個文縐縐的名字,隻可惜差一點就落入了那些不懂賞花的人手裏,小鮮感慨著。
不過光是看著字麵意思這株六十年生的“粉紅十八學士”市麵上的價值絕對不低。
早前那夥惡人也就是看在這盆花開得是挺不錯,就是花朵太少,才沒有討要回這盆花,要是他們知道這株山茶是珍稀的十八學士,還說不準要氣成什麼樣呢。
病房是個兩人間的病房,環境還算不錯,鄰著白菊易的床鋪上的老人,昨晚因為心髒病突發,搶救無效去世了。
小鮮進門時,一名護士正換著被單。
醫院是個充滿希望有滿是絕望的地方,每天都迎接著新的生命,又要送別逝去的人。
白菊易的床靠近窗邊,從擦得發亮的窗戶往下看,能看到醫院裏種著的紅楓樹,火一樣的紅色,風一吹,樹葉翩然落地。
“白大爺,我來看你了,”小鮮將花盆小心地擺在了床頭,給過分白淨的病房添了抹亮麗的顏色。
“咳咳,”白菊易回過了頭來,才一開口,就咳了起來,他也看到了那盆粉茶,恍如見了甘霖,荒漠般的老臉上擠出了道笑容。
小鮮心裏咯噔一聲,老人瘦了好多,她沒能力看出人的生老病死,可看著老人幹涸的眼睛,佝僂成彎弓的背以及貼皺在骨頭上的皮膚,已經猜出了老人的時日已經是不多了。
過去的幾天裏,盡管有卓楓和豐興這對好心的夫妻的照料,白菊易還是和秋天的枯葉一樣,一步步地走向他生命的終端。
和諸時軍的情況不同,白菊易連和病魔抗爭的努力都沒有嚐試過。心髒病引發的多種並發症侵蝕著他的身體和意誌。
“白大爺,你別說話,先喝口水,”小鮮想去倒水,卓楓並不在病房裏,病床旁的櫃子上,擺著一罐熱好的粥還有幾個蘋果。
“小丫頭,你放假了?”白菊易送了哈密瓜給小鮮後,還在家裏等了幾天,等著小鮮再來找他,借個蔥或者摘個瓜,隻要房子裏多些人聲就可以了。
足足等了兩個多星期,也沒有再看到那個活潑伶俐的小姑娘,後來卓楓送他到醫院,才告訴他,小丫頭在念初中,寄宿性質的初中,一個月才回來一次。
“嗯,學校開運動會,白大爺,我跟你說些學校裏好玩的事吧。我跟你說,我們學校商業街上有家頂好吃的川菜飯攤,裏麵的夫妻倆做得辣椒醬可好吃了。”小鮮想說些開心些的事,以前諸時軍就最喜歡聽她說些白天發生在學校裏的事,一個管說,一個管聽。
“說起四川,這株茶花還是從四川帶來的,”白菊易看來和諸時軍不同,他獨居幾十年,無人說話,油盡燈枯的現在,反倒想多說些話,盡管他現在沒說一句話,喉嚨裏帶著血腥味的那口濃痰就會湧上來。
“好,白大爺,我聽你說,你慢慢說,”小鮮坐在了床旁。
“嗬嗬,好孩子,別嫌大爺囉嗦,以前她就老嫌我囉嗦,”白菊易說起了往事。每個老人都有個通病,都喜歡說想當年,可白菊易的想當年,卻著實有些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