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第十卷一百零六章:江潮平(1 / 3)

幾乎所有人都想不到,陳翹楚斥巨資做“移花接木”這樣龐大而又複雜的工程,工程唯一的目的竟然是逃命。

“移花接木”如同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上下共四層,布滿了整個嶽陽城的地底,光是入口就有十一個,由專人嚴加看守,就算你越過看守潛入其中,無數複雜的死路以及各類機關,能讓所有闖入者命喪於此。

現在,陳翹楚來到了“移花接木”的底部,麵前是一個深潭,隆隆水聲自腳底傳出,仿佛永無止息。

跳入這個深潭後,直潛入底,閉氣數十息後,便會被激流帶入長江之中,就此逃之夭夭。

水匪精通水性,這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陳翹楚曾經是一名水匪,撤退時理應會選擇水路的,這件事原本不是一件秘密,可卻逐漸為人所遺忘。

江嶽幫壯大至今,在湘州境內隻手遮天,它的主人陳翹楚,也成為了權力和暴力的象征,人們更願意相信她是從天而降的煞星魔主,仿佛自誕生之日就帶著殺戮和死亡,而絕不會將她和在底層摸爬滾打的水匪聯係在一處。

身居高處後,人們會自覺地為你編寫出風起雲湧的人生,沒有人會在乎你曾經曆過多少的不堪和掙紮,在這過程中多出的無數屍骸和鮮血,也最終會變成一個冷冰冰的數字,證明你的蓋世功績。

陳翹楚凝望著深潭,語氣冰冷:

“我會照顧好你們的家人。”

先前從嶽陽

樓突圍,陳翹楚身邊的紫黑帶高手和蝙蝠幾乎損失殆盡,隻剩下寥寥數位護送她進入了“移花接木”,而在前進過程中,又有幾人因機關而喪命,到得此處時,陳翹楚身邊隻剩下兩隻蝙蝠,且都傷痕累累,疲憊不堪。

兩隻蝙蝠聽見陳翹楚這句話,臉色不變,對視一眼後,突然從腰間摸出匕首一刀刺入對方心窩,二人頓時斃命。

陳翹楚斬落他們的人頭,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從現在開始,這世上再無一人知道我的行蹤。

她將刀咬在口中,深吸一口氣,撲通一聲躍入了深潭。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順著江流在地底迅速穿梭,陳翹楚心中突然浮現出這句話,她心中暗暗搖了搖頭,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會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在閉氣三十餘息時,陳翹楚感到眼前一亮,她已從地底暗流中傳出,彙入了長江幹流。

胸中氣息已竭,波的一聲,陳翹楚鑽出水麵,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就看見了一道從天而降的劍光。

原來這世上仍有人知道她的位置,須臾之間,就能讓她葬身於這無窮長江之中。

陳翹楚心中生出恐懼,這恐懼她在不久前曾感受過,在嶽陽樓前,那一劍被獨龍哥用命擋下,而現在,她隻能直麵這一劍,天地之間已再無阻隔。

陳翹楚覺得自己心髒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好像被一隻大手猛地攥緊,七竅再次流出鮮血,心

中更是升起層層恐懼,全身僵直得好像一根木頭。

滔天殺氣的灌注,非但增加了這一劍的淩厲,更絞碎了敵人的勇氣。

陳翹楚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強取下口中的單刀,徒勞的向上一迎。

叮。金鐵相交之聲。

啪。刀劍斷裂之聲。

噗。利刃入體之聲。

噗通。身軀落水之聲。

四道聲音間隔短得異常,好像同時發生似的,兩人的身形瞬間沒入江麵,許久都未曾浮起。

雷霆般的一劍,斬斷了陳翹楚的武器與手掌,更在陳翹楚胸口留下一道幾乎貫通的創傷,刺穿了肺葉,若非落水後,劍勢被江水所阻,單單這一劍,便取了陳翹楚的性命。

江笑書心中暗道一聲可惜,隨後他向上浮起,誓要將陳翹楚徹底斬殺。

可鑽出江麵,江笑書卻心中一驚——眼前的渾濁的江水奔湧不已,身側盡是鮮血,正是陳翹楚所流,可偏偏卻不見了陳翹楚本人的身影。

她逃到哪裏去了?江笑書心中大奇,隨後便覺得後心一熱,好像江水突然變燙了似的

不等他轉頭,一道身影就已從後方貼了上來,右手纏住江笑書的脖頸,左手一鎖,便已把江笑書的脖頸牢牢絞住。

江笑書隻覺得脖頸劇痛,幾乎瞬間就要被扭斷,同時肺部一緊,氣息便不自主地外泄,眼前驟然一黑,幾乎窒息。

江笑書立刻想要掙紮,可還未發力,身後人的雙腿一盤,便夾住了他的腰肋,江笑書覺得

後腰一麻,便半分力都使不出了,隻能任由對方將自己拖入水底。

任誰都想不到,遭受重創的陳翹楚竟有如此膽識,非但不出水呼吸,反倒借勢潛到了更深處,從水底對江笑書發起了攻擊!

“唔……”

江笑書胸中氣息越來越少,頸部的骨骼都已被絞出格格響聲,水大口大口灌入口鼻,眼前白茫茫一片,意識正在迅速的喪失。

陳翹楚受創後,恍惚之間,做出了一個水匪最下意識的決定——將戰場拖入水中,用自己最擅長的水站將對方置之於死地。

雖然方才拚命下潛時,她幾乎瀕臨窒息;雖然渾濁的江水灌入了她肺部的創口,會留下永久的後遺症;雖然大量失血後,她也已接近油盡燈枯。

可她終究還是絞住了江笑書,她堅信,江笑書一定會死在她前頭。

江笑書握緊浪書劍,手臂止不住的顫抖,向後勉力刺出一劍,“噗”的一聲,浪書劍刺入了陳翹楚肩窩,鮮血橫流,可陳翹楚竟不為所動,反倒收得更緊了。

江笑書心如死灰,剛剛那一劍已用光了他僅剩的力氣,既然沒能殺死陳翹楚,那死亡的就會是自己。

就在此時,江笑書突然感到後心一震,劍身受到劇烈撞擊,幾乎拿捏不住。

此時他已瀕臨昏厥,無暇細思這巨力從何而來,他隻想著自己馬上就要死去,要在陳翹楚身上留下更深的傷痕。

他雙手同時握住劍柄,向後猛地一捅

,隨後昏了過去。

一截巨大的柱子從江水中浮起,帶出滾滾鮮血。

柱子的末端,釘著一柄長劍。

這柱正是先前盛於燼在嶽陽樓踢出的那截立柱,江笑書憑著它在空中二次借力,才得以落向江麵,對陳翹楚形成了近乎天降雷霆一般的襲殺。

一劍過後,入水,出水,被絞後拖入水中,這一切幾乎在數息之內發生,因此當立柱落入江麵之時,恰巧是陳翹楚肩頭中劍,江笑書近乎氣絕之時。

巨大的立柱破開江麵,狠狠的砸向了水底,千斤之力攜帶下落之勢實在非同小可,嘭的一聲悶響,砸中了陳翹楚的後心,陳翹楚受此巨力撞擊,立刻昏厥,對江笑書的絞纏也頓時鬆了幾分,雖不至於脫離,卻也無法立刻扼死江笑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