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關好了嗎?”
“放心吧頭兒,一切都是遵照夫人的安排做的。”
“嗯,馬上到子時,這裏也不能久留了,所有人,跟我走!”
“誒老宋,趕緊走啊,愣著幹什麼?”
“……我是覺得大小姐有點可憐。”
“現在是你發善心的時候嗎?況且能給神仙做仙侶乃是她的福氣,有什麼可憐的!”
腳步匆忙,逐漸遠去。
曲如意虛弱地靠在那口大紅花轎中,就這樣聽著腳步聲徹底消失。
雖然天生的抗毒體質讓她沒被那些害她的人迷暈太久,但她也隻是抗毒,不抗揍。
雙手雙腿都受了重傷的她,現在想移動都非常困難。
她盡力的挪動到了花轎的轎門,掀開了轎簾的一角。
七月十四的月光還算明亮,讓曲如意能大致看清花轎外的情況。
花轎被擺在一處高台上,花轎前是一張石質供桌,供桌上除了擺著一尊香爐,兩側還豎著幾根紅燭。
燭火搖曳間,也映出了供桌前的貢品。
以曲如意的眼神看來,三個貢品分別是一隻鹿,一隻鹿,和一隻鹿。
看不出太大區別。
不過常識告訴曲如意,這三份貢品應該是所謂的【玉署三牲】,即“麞、鹿、麂”。
是人們口中的“神仙”才能享用的三牲祭禮。
麞鹿麂都是剛殺沒多久的,因為據說隻有剛剛宰殺的玉署三牲才足夠敬重“神仙”。
三隻牲畜的鮮血還在止不住地淌著,刺鼻的血腥味連轎子裏的曲如意都能聞到。
曲如意的臉色很難看——不僅是因為她被打的鼻青臉腫很難看,更是因為她知道她不能再留在這裏。
因為這祭祀可不是鬧著玩的。
在她小時候,她曾經親眼見過類似的祭祀。
那時坐在花轎裏的,是她的娘親。
她在祭台下,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娘親被關進了轎子。不消一個時辰,一位仙風道骨的神仙便從天而降。
祂拂塵一揮,為大旱的汾城降下了久違的甘霖。
她娘親也被“神仙”接走了去,成了汾城中人人羨豔的“仙侶”。
——隻不過,這所謂的仙風道骨的說辭,是曲如意娘親的貼身侍女一字一句囑咐曲如意要對外這麼說的。
因為當時,在曲如意的眼中,祭祀中並沒有出現什麼仙風道骨的神仙。
她看到的隻有一個渾身膿瘡,有四手六腳,黑霧遮身的怪物。
怪物手中也沒拿什麼拂塵,曲如意看到的怪物手中,隻握著一具形如人類的屍體。
它撕碎了那具屍體,灑了潑天的血水。
腥臭的血液在那一天染紅了汾城內外,每個圍觀祭祀的汾城百姓都頂著滿身的猩紅朝著怪物頂禮膜拜。
最後她的娘親,成了怪物手中的下一具屍體。
當年幼的曲如意把她所見告訴她娘親的侍女後,那個侍女驚恐地捂住了她的嘴,並反複告訴曲如意一句話:
“你看到的,隻是仙風道骨的神仙,拂塵一揮降下甘霖。”
“是仙風道骨的神仙,拂塵一揮降下甘霖。”
“是仙風道骨的神仙,拂塵一揮降下甘霖。”
【是仙風道骨的神仙,拂塵一揮降下甘霖!】
等曲如意能一個字不差的重複這句話後,侍女抱住了曲如意,哭著對她說:“我隻能再替夫人護小姐這一次了。”
第二天早上,曲如意不知為何在侍女的房間中醒來。
而侍女則蓋著曲如意的衣服,死在了曲如意房間的床上。
即便那時的曲如意還很小,她也明白了一件事:
——神仙,很危險!
曲如意盡力下了轎子。
狼狽地從轎子裏滾到了高台上,胳膊先著地壓到手臂傷口的痛,讓曲如意狠狠地倒吸一口涼氣。
強忍著疼痛,曲如意費力地爬到了高台的邊緣。
這座高台是搭建在汾城外的請神台,高兩丈餘,光是台階也要有幾十階。
對於現在的曲如意來說,想從這裏下去顯然不太容易,但這也是她唯一可選的路了。
隻是,還沒等曲如意爬下台階,她就看到了有人挑著盞燈籠,在朝這邊不斷靠近。
曲如意認出,那人穿著的是夜行衣。
是那些把她綁來祭祀的人所穿的夜行衣!
“……娘的,怎麼會有人回來!”
曲如意忍不住在心裏暗罵了一聲。
要是讓那些人發現她不僅沒被迷昏,甚至還想要逃跑,那絕對會衝著她後腦勺狠補一悶棍,她也再沒有逃跑的希望了。
可曲如意現在的狀態,讓她再爬回轎子裝昏迷也鐵定不可能。
眼看著打著燈籠的夜行人離請神台越來越近,曲如意隻得先躲在了供桌下。
玉署三牲身上流的血早就淌滿了供台下,鑽進供台底下的曲如意自然也不免沾染了一身的血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