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靜女其姝(五)(2 / 3)

然而看完她的神智之後,我手扶他們家破敗的門框,望著謝雲嫣在灶房忙碌的身影,心緒一陣紛亂,以致說不出來一句話。

我從來沒有遇到,或者聽說過這樣的死魂,你甚至可以說,她的靈魂隻是過於幹淨和沉穩。

我本以為,在經曆過這樣的滅門之痛、下堂之苦和清貧之悲後,謝雲嫣的魂魄中該是有著濃濃入骨的怨恨與悲苦,鬱鬱到全然不能解開的深深執念。

可是我看到她的心裏,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有關仇怨的雜念,那裏平靜地像是一汪紋絲不動的鏡湖,哪怕扔下再大再沉的巨石,都能回複到寧靜鎮定和安穩如初。

謝雲嫣唯一的認知便是,她走了可以走的路,並且她可以撐下去繼續走這條路。

這是她的救贖,她走投無路的支柱。

可是無論什麼事,至少要有個符合實際的限度,人本血肉凡胎,過於堅韌挺直,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我要帶走她,其實隻要做到一件事,就是讓她明白自己並沒有那麼所向披靡,她早在滅門離鄉和清寒貧苦中,將自己反複煎熬到筋疲力盡。

花令站在我身邊,若有所思地問道:“挽挽你說,我們要不要讓謝雲嫣的女兒再次重病?”

他們家的晚飯熱香飄散了些許,我想了想開口答道:“不能對她的女兒下手,為母則剛,謝雲嫣的女兒有事,她的意誌隻會更加堅定。”

我總覺得魏濟明很有些不對勁,若是他一邊對謝雲嫣心心念念,一邊和連歆郡主纏纏綿綿,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他為什麼做得那麼很絕,鬧市華道邊他說出來的那番話,初聽時隻覺得他是個渣,後來卻想到,他怎麼知道謝雲嫣生了孩子?

明燈高掛的魏府,我坐在主房的客椅上,看對麵號稱上京城第一婦科聖手的老大夫,給年輕明豔穿著一身朱紅華衣的少夫人診脈。

隨後這位婦科聖手歎了一口氣,說了些勸慰安撫的話,又開了些補氣養顏的普通方子,默默背著藥箱走出了門。

寬敞明亮的內室裏,連歆郡主狠厲地抬手,一把推掉了案台上所有的花瓶和精致茶具,劈裏啪啦響徹一地之後,她又狠狠地扇了侍女一巴掌。

連歆指著那侍女,怒極攻心地高聲叫喊道:“不能生不能生,你找來的大夫都說我不能生!你這個下.作的賤人,你看我今天能不能把你也打到不能生!”

侍女腫脹著臉麵,跪在地上一個勁地求饒。

連歆拿起高架上的白瓷花瓶往侍女身上狠狠砸去,那花瓶碎了,人卻沒有砸中。

連歆又撕了牆上的字畫往侍女身上摔去,不巧字畫直接被撕爛,厚重的畫軸也沒有碰到侍女的身子。

連歆郡主氣急敗壞,從我身邊那堵牆上取來了長劍,她拔不出來,直接甩著劍柄往侍女的頭上打,可惜還是有些偏頗。

侍女看她怒發衝冠,簡直快要殺人了,顧不得求饒命,跌跌撞撞急忙跑出了門去。

方才那些東西之所以砸不中,都是因為我在一旁做了手腳。

連歆郡主已經造了這麼多孽,除了毀人姻緣,還有虐打侍女,如果她今晚不小心直接打死了侍女,死後墮入地府該是會被判個油煎之刑。

然而無論如何,那位侍女都是無辜的。

我充滿善意地為連歆避免了日後的油煎之刑,她卻還如此生氣,她大概是不知道,現在為了生孩子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些徒然的無用之舉。

我看過連歆郡主麵門上的命脈,發現她此生都不會有母子緣。

隻是那條母子線歪歪扭扭,盤盤曲曲,這是被人改動過的痕跡。

我想起剛進入魏府的時候,四下都有蒙麵的黑衣人,起初我以為這是殺人放火道上混的弟兄們,後來發現,這都是康王軍部的屬下。

這種父愛其實不大容易理解,因為怕女兒受到一點委屈,就用盡了各種手段,將她牢牢護在無人敢逆的金鍾罩裏,給她披上一層強權霸勢的鐵布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