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店的掌櫃發現我們一共隻有幾個銅板以後,先是頗為蔑視地輕笑了一聲,然後摸著下巴賊賊地看著我,涎水從嘴角流出,緩慢滴在了桌麵上,淌出一片透亮的水漬。
我後退一步要走,那掌櫃緊跟著伸手摸了過來,眼看著便要將手掌覆上我的胸,想到在春香樓裏看到的種種……
我心跳變得非常快,隻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被他碰到,順手抽過師父腰間佩掛的長劍,狠狠甩了過去。
就這樣誤打誤撞地劈中了掌櫃的臉。
我不知道是這把劍的劍鞘太厲害,還是我用的勁太大,他被我劈了這麼一下以後,立刻鯉魚打挺般——
直直臥倒在了地上。
“他、他……”我蹲下來要去扶他。
“他沒事,待會便能醒來。”師父伸手攔住了我。
我有種做了壞事以後要立刻跑掉的慌張感,卻又覺得很對不起這個掌櫃,心煩意亂間,扒拉了身上鬆垮的衣袍,將頭發揉的亂七八糟,最後還是抬腳要往外跑。
“等一下。”師父叫住我。
我扭頭看著師父,卻見他已經挑出幾件錦緞長裙,“過來試試。”
我當即明白了師父的意思,但看橫躺在地的掌櫃,我腳步一頓,戚戚然答話道:“可我們這樣,不就是打劫了嗎?”
“不是劫,是借。”師父糾正道:“等我有錢了,會百倍還給他。”
“還是不用了,反正……反正我也不出門見人,給我買衣服,說到底也是浪費……”
“過來。”師父似有薄怒,微眯著一雙好看的眼睛,語氣薄涼道:“你日後,也想穿著這一身出去給我丟人?”
我還是不動。
師父挑眉看我,冷冷一笑:“化形之後,脾氣倒是越發大了。”
我耳根一紅,走過去拿了他手上的衣服,而後頭也不回地飛快衝出了門去,生怕被人發現我狼心狗肺打劫了店主。
皎月生輝,映照當空浮雲。
我抱著衣服走回家,推開門以後,卻見師父已經在院子裏了。
澄澈通明的月光下,師父正頗為坦然地沏著茶,他的指尖挨在杯沿,蒼白恍若透明,清朗月光流轉在他眼中,美如碎了一池的冰玉。
他端著陶瓷茶杯站起來,衣角被晚風吹的折在桌腿處,我瞧不清他眼裏有什麼紛緒,星月明輝朗朗交迭,隻聽見他對我不冷不熱地說道:“我用那幾個銅板買了這條手鏈。”
師父把一條麻繩搓成的手鏈放在了桌子上,轉過身對我說道:“若是喜歡便拿去,不喜歡就扔在這裏吧。”
隨後他轉身走進了房間,掩上房門後,窗邊的燭光也盡數熄滅。
夜似烏墨重,傾軋滿庭芳。
我走過去撿起那條手鏈,綁到手腕上以後,覺得麻草紮的有些痛,卻還是不想將它拿下來。
婆娑月影從交錯的枝葉間漏下,朦朦朧朧染上凋落朱漆的窗扉,我站在師父的房門前,指扣門環敲了兩下。
他的聲音從房內傳來,依舊冷淡而疏離,兼帶著些許被打攪後的不耐煩。
不過,他說的是:“門未鎖。”
在我聽來,師父這句話基本等同於“隨便進”,分明是一種羞澀又內斂的邀請,於是我果斷推門走了進去。
青銅長劍立在缺角的木桌邊,迎著透窗的月光在石板地上拉出一道暗色黑影。
師父端正坐在床沿,仿佛將要睡下,他的衣領本來敞開了一大半,現下又被他伸手拉了回去,遮擋的極為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