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璃心裏其實很害怕,怕到很想大哭一場,可她寧死也不會在這些人的麵前示弱。落雪伴著寒風吹進她的衣領,她從袖間扯出一把修眉用的小刀,猛然紮到了某個人的手上。
尖利的刀鋒割破了皮肉,深深嵌了進去,那糙漢痛到極致,立時怪叫一聲,幾個人同時扯住她的頭發,在她身上又踹又打。
天際烏雲浮動,半輪彎月微露白光,黑底的錦鞋踩上巷子裏的地磚,腳步輕得像是沒有聲音。
蘇墨提劍站在巷口,月下的身影挺直且頎長,隆冬十二月的冷風拂麵,倏爾漫開刺骨的寒意,他扔了手裏的酒壺,隨手拔劍出鞘。
“又是哪來的混小子!”某個糙漢抬頭望向蘇墨,啐了一口道:“別多管閑事……”
“事”這個字尚未念完,那人的頭顱就滾到了地上。
勁血一濺三尺,周圍幾個弟兄還沒反應過來是誰動的手,刃光和劍影就已經切斷了他們的心脈。山嵐般的霧氣乍起,飄飄然落在他們身上,那些倒地的屍體便陡然化成了煙灰。
這一切都發生的很快,可見蘇墨早已做慣了這種事。
花璃瞪大雙眼,驀地抬起頭。
夜幕深寂,岑靜無人語,他抬步走到她麵前,寬大的藍衣袖擺沾了幾滴血。
他低頭看了花璃一陣,俊朗的眉眼中含著探究的意味,靜立半晌後,他站在原地問她:“要我脫外衣給你麼?”
花璃沒有答話。
“這裏是冥界,弱肉強食再正常不過。”蘇墨的目光落到了別處,耳畔風雪呼嘯,他的話音比冬雪暖不了多少:“你是天生的花妖,自然有一副好容貌,但你法力低微,劍術一竅不通,連布陣都不會,相貌反而是你的累贅。”
他抬手解下外衣,緩慢遞到花璃麵前,似乎是在安慰她,“無力反抗任人宰割,常有人遇到這種事,沒什麼好難過。”
花璃接過衣服站了起來。
她的指甲折斷了,柔白的手指上盡是血痕,脖頸印著幾道淤青,鬆散的發髻上有未化的落雪,而蘇墨翩然出塵站在她麵前,眉目清朗如新竹皎月,兩相對比之下,更顯得她很狼狽。
小巷裏靜得能聽見落雪的聲音,月光清清冷冷,風中還有尚未飄散的血腥味,蘇墨仍是一副疏淡漠然的模樣,雖不至於幸災樂禍,卻也沒表現出半分同情。
花璃忽然道:“你過來,我方才聽了一件事,想現在告訴你。”
蘇墨上前一步,尚未應聲答話,他麵前的美人踮著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與其說是吻,倒不如說是咬。
她緊貼在他的懷裏,唇齒間的纏綿卻毫無溫情。她披著他的外衣,衣服上還有他的餘溫,纖柔的手堂而皇之地伸進他的衣領,粗魯又漫無目的地摸索著。
空中飄來淺淡的花香,蘇墨有一瞬的楞然,而後想起花璃是一隻花妖,脾氣強的像頭驢的花妖。
他並不明白為何花令鬼玉牌會認她做主,許是因為那塊鬼玉牌就是喜歡花吧。
小巷內雪景冷寂,他捉住她的手,一個用力將她反扣進懷裏,雙眼依然清明,語調依然平淡:“鬧夠了,就繼續上路。”
鬧夠了,就繼續上路。
這話音響在她耳邊,在夜風中散得悠長,漫天的大雪臨空而降,初如柳絮,漸若鴻毛,月光中的景象卻漸漸變得模糊。
她恍然想起了什麼,不由自主地睜大雙眼,像是被誰扼住了咽喉。方才幾個男人那樣對她,都沒讓她落下半滴淚水。而現在,她的眼中卻驀地滾出熱淚,聲音微顫肩膀也在發抖,像一隻受傷的小獸。
她道:“蘇墨,蘇墨,你再看我一眼……”
可惜這句話說得太遲。
所有的景象在她眼前驀然消失,連同抱著她的蘇墨一起,她明明把他的手握得很緊,可消失卻隻在一瞬間。他的聲音,他的氣息,甚至是他披在她身上的衣服,都在轉瞬之間流逝得一幹二淨。
這是一場夢,夢中回溯了很久以前的事。
可夢總有醒的時刻,無論多留戀夢裏的人。
花璃猛然坐了起來。
眼前沒有雪,也沒有小巷和月光,隻有水晶雕花的精致床帳,和一麵冷的像冰的玄元鏡。
她的呼吸尚未平複,頭也疼得厲害,堅硬的床架抵著她的後背,她驚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臥房裏有兩個端藥的侍女,托盤上的藥罐正冒著熱氣。解百憂搬了把椅子坐在花璃的床前,似是打定主意要與她長談,然他沉默將近半晌,方才低聲開口道:“雪令覺得對不住你,他和蘇墨一同去了暗城,回來的人卻隻有他一個。”
花璃微抬了下巴,分外平靜地回答他的話:“關雪令什麼事呢?暗城魔亂突發,長老說了切莫輕舉妄動,是蘇墨太自負。”她的眼角淚痕未幹,臉上卻沒什麼悲傷的表情,“他一向自負,說的話也很少算數。”
解百憂默了半刻,將一支芙蓉金釵遞到了花令手上,“蘇墨托雪令把這個轉交給你。他說,原本答應了要在你生辰之前趕回來,這一次卻不得不食言。”
釵子上刻著她的名字和生辰,顯然是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
花璃沒有接那支釵,她側過臉看向床角,眸中毫無波瀾,臉色尤其蒼白,過了良久,輕聲答道:“拿走,我不想要。”
“你既然不想要釵子,也別再抱著玄元鏡。”解百憂目光複雜地看著她,“玄元鏡讓你做夢,幫你回憶從前的事,也能在夢中消耗你的法力,掏空你的身體。”
花璃抬手扶額,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解百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順手將她放在枕邊的玄元鏡收入袖中,“玄元鏡也是屬於月令的東西,月令的職位還是空的,你去長老院偷了這個,小心被抓到要挨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