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崾國(2 / 2)

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感覺名字是如此的重要。以前他信奉名字隻是一個代號這句話,但現在他幾乎是非常本能的想死死抓住自己的名字。名字在他心中成了確定一個人身份的關鍵詞。如果一個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名權,那他就無法掌握自己的人生。不知為什麼,崇明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也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己是誰,前世今生的兩個意識在他腦中交戰,兩個靈魂都想占據這具身體,記憶像潮水般洶湧而來,幾乎將他拍的粉身碎骨,他緊咬牙關,承受著精神上和身體上的雙重重壓,拚盡全力找尋自己的意識。

“崇明!”一聲大喝從他口中喊出,聲音沙啞尖利,不似人聲,聽在耳中竟有些毛骨悚然。把屋裏的人嚇了一跳。

崇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渾身一鬆,精神上的重壓霎時消失不見。他咽口唾沫,重複道:“崇明。我叫崇明。”

第一個出來反對的又是那個男扮女裝的崾吏,這家夥明顯對崇明存有惡感:“不行,取什麼名字那是神明才有權決定的,怎麼能容你這個小毛孩自作主張?不行!”

這個時候頂著大角,非常喜相的婹庠說話了:“這個名字倒是不錯,崇明,我看行。婹母,你給卜一卜。”

婹母是這群人中年紀最大的,活了六十多年,在這個時代是百歲壽星的級別,從一開始她就隻是靜靜坐在眾人中間,一句話不說,隻是不時的撥弄掛在兩隻耳朵上的石魚,或是摩挲一隻玉製的蟾蜍,蟾蜍背上有種種花紋,婹母眯著眼睛觀察這些花紋,仿佛能從其中窺見天機。

現在她終於抬起了眼睛,歪著腦袋打量崇明,半晌方點頭道:“那就卜一卜。”說著摘下懸於兩耳之側的石魚,輕輕摩挲,非常虔誠的禱祝一番,賦予石魚神性,然後輕輕撂在了地上。

兩片石魚在地上滴溜溜轉圈,崾吏沉不住氣,忙湊上來仔細觀察貝魚的旋轉方向和速度,很快貝魚停下來,一片指東南,一片指西南,像個八字衝著崇明。

崾吏臉色有些僵,非常失望。婹母收起石魚,不緊不慢的掛回耳邊,喘口氣:“祖神已經通過神魚給出旨意,你以後就叫崇明了。”

說完又自身後掏出幾條長長的繩子,上麵滿是繩結,有大有小,有疏有密。每條繩子的末尾,都係著一棵穀穗。

崇明知道,一顆穀穗,就代表一年。

婹母一根繩子一根繩子的捋,每根繩子都要捋半天,幹癟的嘴唇小聲的嘟囔著什麼話,似乎在敘述這些年發生的種種瑣事,捋到第十三跟繩子的時候,婹母總算抬起頭來:“崇明的穗數也有十三了吧?”

崇明道:“是。”

婹母點頭:“那還差一穗才成人,那就……”

她還沒說完,崾吏又插進嘴來了,這家夥也真是見縫插針:“十三穗在崾國是沒成人,在別的地方不一定吧?”

婹母問道:“崇明,你成人了嗎?”

崇明道:“十二歲時便成人了。”

眾人驚訝,婹庠晃晃頭上的大角:“怎麼這麼早?”

崇明道:“去年,那時父親正要跟著泰燎與夏啟大戰,就把我送上了戰場,他說這就是最好的成人禮,能過了這一關,見了血,殺了人,就成人了。從此我便不再是孩童,而是能把握自己命運的大人。”

崇明說完,神廟中的氣氛已經冷了下來,婹母閉目不言,崾吏微微冷笑,連一直笑眯眯的婹庠神色也變得嚴厲,她正了正頭上的大角,沉聲道:“你離開崾國多年,忘了舊俗,這次就算了。以後要記牢了,在崾國,隻有母親,沒有父親!”

崇明立刻明白自己犯了母係社會的禁忌了,很老實的回答:“是,崇明隻知母親,不知父親。”

事情都商量完了,婹母對崾崢說:“你把孩子帶回去吧。他現在成人了,就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當年崾寂留下的石宮不是一直空著嗎?讓他住那兒吧。”

崾崢答應一聲,領著崇明出了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