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娘嚇傻了,她張大嘴站在原地兩手捂住了眼睛,動也不敢動了。這孩子落到地上還不是個肉餅啊!
紅杏在大家的驚呼中落到了高高的花生垛上。但人們知道這個孩子就是沒摔到硬地上,被牛角那一挑也不會有活路了。這個村裏,曾有一個放牛的人,就被牛給頂死了,何況一個屁大點的孩子。等爬上草垛的人把紅杏抱下來的時候,大家都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因為她的手裏還攥著一朵喇叭花,她把花舉過了頭頂,奶聲奶氣的說:“不給!”
紅杏娘聽見了孩子的聲音後,才敢睜開了眼睛。她看見活著的女兒後,趕忙從人家的懷裏搶過來,上下左右的看了個遍,除了那罩衣的帶子斷了外,紅杏竟然毫發無損。這個奇跡當然是因為那個尋子心切的母牛沒有傷害她的意思。牛的眼神是不好使的,它老遠看見紅杏那紅紅的罩衣,以為是它自己的孩子站在籬笆牆上等自己哪?等它認出來時,它那顆做母親的心竟然要逗一逗這個可愛的孩子。就這樣,它把孩子逗到了半空中,要不是落到草垛上的話,那老牛的角再溫柔,紅杏這條命也保不住了。紅杏的母親到現在回想起那一幕來,渾身都還出一層冷汗。當然,紅杏在母親一再的告戒下,也從來沒接近過牲口。可是現在她們不得不麵對這樣的問題了,你得用牲口耕地,你得用牲口下種。至於那一鋤一鐮的活她們是不愁的,愁就愁在她們不會使用牲口這個難題上。
紅杏麵對這樣的愁事,連上課都皺著眉頭。她已經試過了,分給他們小組的那兩個牛,輪到她家養的那兩天,她試著接近了幾次,牛正吃著草的頭忽然間就抬起來,冷冷的看著自己。紅杏按捏住砰砰亂跳的心,嘴上說著:“牛兒牛兒你別惱,我是你的好朋友,隻要你讓我摸一下,我就給你豆餅吃。”可是,她的手還沒有伸出來,牛頭就一撲棱把自己嚇得跳出好遠。
春耕大忙了,幾戶人家輪流用牛上套耕地了。今天輪到紅杏家用牛,紅杏在學校請了假,壯了膽子趕牛下了地。
牲口可能和人有一樣的毛病,欺軟怕硬。這一大一小兩頭牛,走在前頭,不時回頭看看不敢靠近自己的紅杏,噴一下鼻子,摔打一下尾巴,得意洋洋的跑幾步,然後再回頭看看她。紅杏看見牛兒那挑釁的眼神,輕輕的向它們禱告:牛啊牛,你一定要和我配合好。你們隻要聽我的話,回家我喂你最好的草料,給你喝摻了豆餅的水……
進入了自家的地裏,紅杏放下了扛在肩頭上的犁,學別人的套牛法,她想把牛趕進拉耕的套裏去。可是,剛吃過自己家豆子的牛沒有吃豆時那樣聽話了,紅杏把牛鎖頭按在牛的脖子上,它的四隻蹄子就是不往套裏走。紅杏著急的推著牛肚子:“進去,進去……”可這樣的話兒是對牛彈琴,它們根本聽不懂。紅杏著急地往套裏推它,那是螞蟻撼樹般的癡心妄想。紅杏累的氣喘籲籲,牛兒巋然不動。紅杏都急出眼淚來了,她怕自己連牛都套不進去,讓跟在後麵的母親傷心。眼看背著草料的母親也來到地頭上,看見紅杏連牛還沒有套進去,眼睛裏滿是失望之色。紅杏還是用力把牛往套裏推,這工夫,她看見大爺嬉笑著從自己地頭上走過。紅杏知道這個坡上他是沒有土地的,他來這裏無疑是想看自己的笑話。因為牲口是他們家用完了後才輪到自己家用的,紅杏今早上去他家牽牲口的時候,他就已經幹咳嗽著和牛說話:“大黃小黃幫幫忙,你這女主人可不會來來朗朗……”紅杏見過耕地的人都這麼喊叫的,她雖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她不願意問大爺,她不想讓她知道自己不懂,更不想給他嘲笑自己的機會。可是,他來了,就站在地頭上。現在連牛都不會套,太丟人顯眼了。紅杏急的滿頭大汗,母親眼淚抖索的把草料放下,蹲在地頭邊拆化肥袋子邊擦眼淚。
幸好隊長從這裏經過,他看見紅杏這個樣子,歎了口氣,放下自己肩頭上的犁,喊住了自己的牲口,走過來說:“紅杏,這樣的活哪是你這樣的女孩子幹的?要不行就等我耕完了,再幫你們家耕吧。”紅杏看了眼站在地頭上的大爺,咬了下牙:“不!我能行。叔,你教我套牛就行。”隊長踢了下大黃牛的前腿,說了聲:“蹄兒!”大黃牛聽話的抬起前蹄走進了套了。隊長又拉了拉套,用繩套晃打了下黃牛的後腿,黃牛又聽話的把後退也抬進了套裏。大黃牛進了套,小黃牛自然而然的也跟進了套。紅杏累出了一身汗都沒有幹好的活,隊長輕而易舉的就完成了。紅杏笑著謝了對長。隊長說:“我給你打起扶脊來吧,要不你走不直。”紅杏高興的點了點頭,跟在隊長的身後看著。隊長一仰手中的鞭子:“得兒——哈!”牛兒聽見了號令後,低頭用力的往前走。隊長教著紅杏:“你看,牛走得偏左了,你就拉一下它左耳朵上的繩子,喊一聲來來來——要是走得偏右了,你就拉大黃牛右耳朵上的繩子,叫一聲朗朗郎——它就知道了。”紅杏明白了來來朗朗的用意後,高興的學叫了一聲。隊長說:“別亂叫,叫亂了它就不聽指揮了,你來。”隊長剛手把手想教教紅杏,就聽見興寶大叫:“隊長,你的牛跑了。”隊長回頭看見自己家的牛沒命往家跑,納悶的問:“興寶,牛怎麼的了?”一心想看紅杏笑話的大爺說:“我哪知道呀,可能你沒喂飽它吧。”
其實,興寶看見隊長教紅杏耕地恨的牙根癢癢,他看了眼跟在後麵撒化肥的紅杏娘,拿起拆化肥袋子用的剪刀朝隊長家的牛屁股上捅了一下。疼極了的牛撂起蹄子就跑。紅杏的大爺裝模做樣的跟在後頭邊追邊叫喊:“隊長……你點啊,我看追不上啊……”
隊長把牛鞭往紅杏的手裏一塞:“就這樣幹!”然後匆忙的跑去追自己家的牛去了。紅杏接過了隊長鬆開了的犁把,那在隊長手裏穩穩的犁把到自己手裏就不聽話了,犁尖一會兒冒出地麵,一會兒又歪向一邊。牛覺出換了扶犁把的人,因為冒出地麵的犁頭讓它們感覺到了輕鬆。牛那穩穩的步子變成了撒著歡的跳躍。紅杏緊張的喊:“不許跳!來來,郎郎!”她那尖銳的叫喊像給撒了歡的牛當成了伴奏一樣。紅杏的娘站在一邊搖著那無奈的頭,眼淚刷刷的流。她知道她們母女完了,她們幹不了這樣的活,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求求大伯哥,把他的兒子過繼一個給自己,要是杏不願意給他兒子換媳婦,就讓桃給換。要不她們的日子是過不下去了。
紅杏娘拉住被牛拖拉的滿地跑的女兒,喊了句:“籲——”牛聽見了這個聲音,馬上停止了奔跑。紅杏驚喜的看著母親:“娘,你會使喚牲口啊?”紅杏看見娘滿臉的淚水,驚訝地問:“娘,怎麼了?”母親無力的看了眼紅杏:“杏,我們求求你大爺,過繼你的哥哥吧,我們種不了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