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國在許多方麵很像小一號的高句麗,實力跟大唐自然沒法比,可是路途遙遠,補給艱難,氣候寒冷,遠征難度很高。
第二個難處在於旭子滅契丹和奚兩部手段血腥,塞外諸部正惶恐之際,安東新立,人心未附,跟渤海鬧翻很不明智。
第三是與大唐總體戰略不符,剛收複的隴右河西需要時間消化,安西北庭重立在即,南詔正要經略,加上新君登基日短,諸多因素疊加,沒有太多精力跑去東北塞外死磕渤海國。
所以,對於大唐來說,最優選擇是暫時放棄遼東,與渤海修好穩住他,先消化已複領土,等安東站穩腳跟。拉攏新羅,黑水靺鞨以及倭國,孤立渤海,慢慢等待時機,等其有變再以武力討要遼東之地。
煩了跟李德裕商量過這個問題,兩人意見一致,李昂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卻特意召他入宮問策,何解?
因為他不想說出放棄遼東,修好渤海的話,他怕有損天子威嚴。
他想的是讓煩了出麵,因為煩了是個威望太高的臣子,損失一些是應該的,作為臣子應該有這個覺悟。
“伯父以為,該戰還是該和?”,李昂一副勤學好問的無辜表情。
煩了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將奏折丟到桌上問道:“陛下覺得該戰還是該和?”。
“朕……朕覺得該勒令渤海歸還安東之地……”。
“嗯”,煩了點點頭,“挺好的”。
李昂又道:“李相說遼東之地連接新羅,渤海必不會歸還,朝廷若討,安東新設力弱,王師遠征艱難,若不討,恐失威嚴”。
“嗯”,煩了點點頭道:“說的對”。
李昂沒想到他不按套路來,索性道:“朕不決才請教伯父……”。
煩了道:“那就按文饒的意思?”。
李昂撫掌道:“朕亦有此意,不如伯父明日上道奏書……”。
“陛下!”,煩了耐心徹底用光,臉上笑容收斂,“我想知道,你今日是以君主問臣子,還是子侄問伯父?”。
李昂被他目光直視,心頭一突,“朕……”。
煩了目光如刀,緩緩道:“陛下既然稱朕,又何必要稱伯父?”。
老李在他麵前大多以我自稱,表弟從沒用過朕這個字,可麵前這個小子,一口一個朕,時刻不忘皇帝的身份。
太久了,很久沒有人用身份壓自己了,真是沒想到,竟是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李昂。
李昂看到煩了目光中的桀驁冷硬,他忽然發現麵前坐著的人如此陌生,那個和藹可親的伯父,深知進退的臣子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隨時會暴起的猛虎。
他覺得自己身體僵硬,口舌有些不聽使喚,“伯……伯父……”。
煩了冷冷看著他,殿內落針可聞,“臣不敢誇功,尚算敢戰,陛下讓臣上表求和,欲置臣於何地?君既視臣如土芥,臣該如何視君?”。
冷汗自李昂額頭流下,他自然明白煩了的意思,孟子曰:君視臣如土芥,臣視君為寇仇。
你既然這樣羞辱我,那我還有什麼理由效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