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人平均壽命不高,兵荒馬亂的地方更低,估計最多三四十歲,也就是說,現在的沙州人,絕大多數從出生便活在吐蕃治下。
吐蕃拚了老命推行他們那一套,卻在一天之內被徹底推翻,這幾十年被沙州人視為奇恥大辱,在起事之後,他們清除了所有吐蕃存在過的痕跡。
僅僅不到半年時間,這裏已完全恢複成大唐州郡的模樣,從衣服發飾到禮節規矩,不放過任何細節,如果哪個年輕人不小心做出吐蕃人的禮儀動作,或者說出帶有吐蕃傳統的話,便會被長輩狠狠教訓。
“打死你個不肖子孫!”。
種種行為有些偏激,比如錄支那座奢華的宅院被毀就很可惜,可是沙州人不想再看到帶有吐蕃色彩的任何東西。
過年是大事,對於沙州人來說今年格外特殊,每個家族都要舉行隆重的祭祖儀式,懂規矩的明白人剛進臘月門就被輪流宴請,詳細請教各種規矩流程,這很重要,不能有一絲差錯。
煩了緩步於沙州街頭,孩子們在不顧寒冷追逐嬉鬧,各家門口掛著新桃符,男女互相說著恭喜的話,家主在耐心囑咐過年的規矩,什麼話不能說,磕頭要向哪個方向磕幾個,祭拜祖宗時各自的位置等等。
不止唐人百姓,別的部族也在跟著學,還跑到鄰居家詢問自己做的對不對,唐人老漢背著手過去,指出他們的錯誤,跟指點自己後輩的態度一樣。
看著那老漢倨傲嚴肅的神情,煩了忍不住笑,阿依問道:“楊大哥,你笑什麼?”。
煩了低聲道:“他教錯了”。
文安在另一邊道:“我去告訴他”。
“不用”,煩了拉住她,“祖宗不會怪罪的”。
阿依不懂這些,勸道:“楊大哥,風大,還是回去吧”。
煩了卻興致不減,四處打量一下,看前邊有間食肆還開著門,“走,去吃口熱的”。
是家夫妻小店,粟特婆娘熱情的招呼客人進門,又麻利的往火爐裏添柴,半大小子端來熱水讓客人擦手。
唐人漢子看三人服飾不普通,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客官,小店沒有好食材”。
煩了問道:“有什麼?”。
“現成的就隻有半根羊腿,還有些下水,客官若能等得,還有雞鵝宰殺”。
煩了道:“拿羊肉和下水切碎了煮一鍋,多放胡椒,鹽也多要”。
“好嘞!客官稍等”,漢子吆喝一聲去到後邊。
那小子到近前,問道:“客官若要酒水,對麵大叔的酒肆有好葡萄酒”。
文安笑著拿出些銅錢給他,“去打兩角過來,餘下的給你做賞錢……”。
“可使不得”,那婦人忙阻止,“沒有拿賞錢的道理”。
煩了笑道:“無妨,權當給娃壓歲,去吧”。
“那也沒有先給的”,婦人堅決不收,小子已拔腿跑去街對麵。
溫熱的葡萄酒跟羊湯不太搭,但煩了吃的滿頭大汗,很是爽利,與那漢子聊了幾句,得知他也姓楊。
“竟是本家,我祖籍河東”。
那漢子拍著大腿跳了起來,大叫道:“俺家祖地也是河東!”。
煩了道:“往上數個幾輩,與兄長或許是一家呢,可惜家裏長輩去的早,已不知祖地在何處”。
那漢子眼圈一紅,長歎道:“家中祖爺前隋來的沙州,這麼多年過去,地名都變了,回去也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