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八年軍爺守兵營 救婦人仗義…(1 / 2)

王進福,祖上也是平陽府人,再往前尋隱約是雁門關外南遷至平陽府。洪武大移民時,兄弟都移到太行山之東去了,獨王進福的太爺爺一脈留下,時運不濟,家道衰敗,至王進福已經是親戚音信全無。邊關吃緊的年代,東麵的韃靼時不時就攻到居庸關下,大同邊關麵對的瓦剌也沒閑著,大仗幾年一回,小仗年年不斷,平陽府人多、糧多,擴充軍備自是不能少,王進福爹是軍戶,年老歸田,早年從軍解甲能得田地幾十畝,還不用納糧。後來給的越來越少,到王進福爹這代,除了每月幾錢銀子,什麼都沒有了。就這還要被老爺們扣這扣那一番,一年下來已經是吃不飽飯了。

孤身一人的王進福體格健壯,順理成章地成了軍戶,吃上了軍糧,可他連自己生辰的月份都說不清楚。說來王進福的爹娘都是沒有祖墳的,尋了塊荒地埋了,過年時告一天假去上一回墳。卻因為連著三年邊關緊張,隨著大營太原、朔州地調動了一回,再去墳地已經讓人給平了。自此王進福便失了祖墳,請木匠做了牌位放包袱裏藏著,過年時擺出來祭拜一回。

平陽府有南北兩個衛,也就是兵營。一在平陽府城之南十裏,稱為城南衛;另一在平陽府之北近百裏的霍州,卻是叫霍州大營。城南衛由一個千戶統領;而霍州大營卻是由偏將鎮守。兩個衛都受兵部和布正司的都司轄製,不受平陽府衙管。而平陽城中的守備府則承擔城防、地方安定和民兵操練等事項,既受都指揮使的統領又受府衙節製;王進福則是在南大營充了十八年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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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剛入行伍時,王進福慌得心呯呯直跳地跟著大隊人馬折騰了幾年,再往後的十幾年天下太平,尤其平陽府這塊距關中、中原腹地比去大同還近的地方,即使邊關吃緊,這裏卻一切照舊。兵營屯兵,一紮十幾年不動窩,上麵的統領、千戶都換了幾個,王進福也成了四十來歲的老軍爺。他秉性忠厚,腰粗體壯,方臉方嘴,對職守又爛熟於心,被百戶長提拔為小旗,腰裏別著一杆指揮用的小旗,管著十來個軍士。

王進福的職責是巡視城南衛的西門內外,兵營的西邊五裏是宏偉的堯廟,茂盛的泉水終年汩汩流出,從這裏引出一條支流進兵營,這條水道的日常巡視維護也歸王進福管。每天,王進福挎著刀,腰裏別著小旗兒,帶著幾個兵沿城南衛的外牆走一走,遇見跑到牆根下玩耍的、或從營門往裏窺探的大小孩子們就嗬斥著轟走,然後再沿著水道走個來回。兵營北麵開辟為教場,馬軍、步軍操練常會引來周圍閑雜百姓、小孩的圍觀。三百馬軍,一千幾百步軍,忙時種糧,閑時操練,東、西、南種些小麥、蔬菜。當兵的種田雖不及周邊大戶農夫精細,但所占田好,水肥足,所打糧食隻一小部分自用,多餘的充到城裏的府庫,供關塞守軍。

三裏之外坦蕩的沃野是大戶人家的,也得堯廟的泉水澆灌,可謂年年豐饒,有家奴常年耕種。這些家奴雖衣著破爛,卻很是護家,遇逃荒要飯的從田埂經過必要大聲叫罵著趕走;倒是王進福遇上這些逃荒的會和氣地問從哪裏來,若是夏天就告訴他們堯廟的北牆外涼爽,若是冬天就指給他們教場北村莊的邊上田埂下可以避風寒,也無人驅趕。他小的時候,差一點爹娘就領著要飯了。

兵營的地自己種不過來,就租給周邊的大戶,秋後以糧租納到帳上,交多少是大戶和千戶定的。王進福二十多年下來,漸漸看出了其中的勾當,軍中的田地實際大部分被大戶和千戶分了。千戶的家眷都在城裏,百戶們私下咬舌頭,幾任千戶在城裏都是豪宅大院,仆人丫鬟一應俱全,還置了大片的地。王進福給自己手下的兄弟說:人家千戶的祖上都立過大軍功,是朝廷冊封的,田地、房子都是朝廷按律應該給的。等我們解甲,朝廷開恩,賞我等些許田地養老,也不枉從軍幾十年。

一日前半晌,太陽升至三竿,仲春時節乍暖還寒。一輛馬車順著土路停到城南衛西門外,放下一個二十幾歲的女人就走了。這個女人衣著還算整潔,黑襖白裙,嫩綠的繡鞋,略施粉黛,臂彎挎著包裹,透著幾絲風韻,不似勞苦人家的女人,她說要到兵營裏找丈夫。王進福這一日正替那守門的小旗弟兄值守,上前一問原來是要尋他的百戶長。忙作揖道:“夫人稍候,我這便報知百戶去。”咚咚咚跑進去說,誰知百戶不僅不見,還令王進福馬上把這個女人趕走。一邊是百戶的命令,一邊是自稱百戶媳婦兒的孤弱女人,王進福跑了幾個來回,百戶長環眼瞪得凶凶地道:“這個賤人胡說,我早把她休了。”而女人卻是不動分毫,不見百戶不出來,便宣稱:“今日死也要死在這裏。”

眼見日頭西落,遠遠看堯廟高大的榆樹和柳樹在暗紅的天幕上分出疏或密的線條,這女人一整天水米未進,從晌午的嚎哭變成了沉默的影子,跪在西門外一聲不發。王進福把守著門口,無令外人不得入的營規他不敢違,卻又見不得死命要個結果的這個女人的模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王進福隻得求了其它百戶過來勸解,這個百戶姓張,被幾個同為百戶的兄弟你一言我一語地勸,終於將女人所做的邪惡事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