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腿就跑。
“夜深路黑。”藥先生眼疾手快往我手裏塞了一盞風燈。
我來不及道謝,匆匆向他點頭,就狂奔起來。
村子裏入了夜就變得十分安靜,路上隻有更夫敲著梆子,以及我重重的腳步聲。
一個個掛在長竹竿上的燈籠,微微照亮濕滑的青石板路。
循著記憶找到了那條種滿了垂柳的狹小河流,氣喘籲籲地停在河堤前,把燈放在了地上,四周沒有一個人,我往河中心看去,河水不停不歇地緩緩流逝,靜靜的,微微泛起波瀾,卻不知人在何處。
“教主!東方!”我像個瘋子沿著河堤一邊跑一邊大聲喊,“東方不敗!”
遠遠的聽見嘩啦一聲水響,有什麼躍出了水麵。
東方探出了水麵,兩邊黑發濕漉漉地黏在蒼白的臉上,他見到我的一瞬間,眼睛一亮。我脫去外麵的長衫跳入水中,將他撈起來。我不看他,也不說話,隻是緊緊抿著嘴唇,把他身上濕噠噠的衣服脫下來,用自己的衣服裹住他。
東方的身體止不住地微微發抖,甚至不自覺地縮成一團,我知道這是反噬的原因,也是他在這種情況下還在冷水裏泡了很久很久的原因,我能摸到他的指腹都被泡得發皺了,而今,他連嘴唇都是發白的,全身一點溫度都沒有,就好像一塊冰。
我緊緊地抱住他,胸前卻硌著一個硬硬的東西。
“楊蓮亭……”
東方的聲音因為寒冷而有些顫抖,但他的表情是高興的,他仰起頭看著我,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把死死護在懷裏的檀木盒子打開給我看:“你看,我找到了!”
我看著他,心裏像是被刺了一刀,一股不知哪裏冒出來的火讓我一把搶過那個盒子,扔到了一邊。東方著急了,馬上推開我,連忙伸手去抓那個裝了三屍腦神丹解藥的盒子。
“你不要命了!”我拽住他胳膊,怒道,“為了幾個藥丸,你連命都不要了嗎!”
東方低頭沉默了一下,還是甩開我,赤著腳,一步一步過去將盒子撿回來,用袖子搽幹淨,低聲說,“這不是藥丸,是你的命。”
“是,裏麵有多少?沒有被水化開的又還剩多少?我能靠著這個藥再多活幾年?”我攥緊拳頭,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如果你不在,就算我活到一千歲一萬歲,又有什麼用!”
東方回過身,在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的燈光中,緩緩向我走回來。
“原來你也會這麼說,”他把頭輕輕抵在我肩頭,“我也一樣啊。”
他的聲音很輕,甚至像是隨時能被風吹散,但我聽得很清楚,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石頭似的砸在我心頭,無法克製那種動容,我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逼回眼底的潮氣,我說:“東方,我對不起你。”
他閉著眼睛,搖搖頭。
“楊蓮亭,你說我們是一家人。”
我說不出話來了。我用力拉過他的手,轉身半蹲下來,讓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東方在我背後沉默了一會兒,抓著盒子的另一隻手跟著摟上了我的脖子,趴在了我的背上。
我一手提燈,隻能單手托著他,就這麼慢慢走向藥先生的茅屋。
燈火搖晃著,我們兩人融在一起的影子也搖晃著,長長地拖在身後,路上寂靜。
東方雖然瘦卻不輕,他兩條腿自發地勾在我腰上,全部的體重壓在我背上,沉甸甸的,我彎腰馱著他,就像馱著一生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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