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行簡一路急走,生怕有鬼追上來。一直到了家門口才想起來,她是欺騙家人出門,讓丫鬟青衣替她在外頭找人頂著,她現在一個人先回來了,青衣隻怕還在外頭等著與她會和。但這時候她實在是懶得再出門了,當下喚一個家丁去找青衣回來,她自己則進屋歇息去了。
直到躺上塌,聞著那沉靜的蘭膏清香,她一番心思才逐漸安穩下來。驚嚇過後,她當然知道這個上元節依然還是這個上元節,雖不知道呂頌遙怎麼會出現,但大抵就是個意外。隻要景疏帶來的瘟疫不傳開,她不會再與他有交集——不,就算瘟疫傳開,也不會再有。景疏再有才,也不急於這一時籠絡。李果鎮隻知她姓嶽,景疏更是連她的姓都不知道,一個身在外城,一個身在城外,翻了這座大梁城他們也不可能找出來她在哪。上輩子是她笨,好心好意幫助防治瘟疫,結果皇家居然“恩將仇報”,把她娶進了皇宮,斷送了她原本好好的一輩子。這輩子,她不會再犯傻了。
隱隱約約地,聽到青衣回來的聲音,推門進來,又推門出去。她也沒精神來問青衣情況。迷糊中想起似乎有件什麼事沒做,但到底是什麼,她也想不起來了,隻一頭跌進了夢裏。
從夢中驚醒時,大汗淋漓。
青衣聽到她驚醒的聲音,推門進了來,服侍她起床,一邊拿著熱巾幫她擦汗,一邊溫聲關切道:“小姐又做噩夢了嗎?”
是啊,做噩夢了,那真是一場噩夢。
她被囚後院,與外界隔絕,無法知道任何消息,本來還存有一絲僥幸,也許戰亂中,有親人能僥幸存活,也許皇帝看在昔日父親之麵上,能放過無辜的人。卻不想,幾個月後,從說漏嘴的下人口裏,聽到的卻是那樣的消息。早在半年前,嶽氏即已全家處決,滿門上下,無一存活,甚至無一全屍,別說是已出嫁的女兒沒放過,就連早已過世的父親也被開墳挫骨。她心絞欲碎如死灰,隻求與家人同死,求他給她個痛快,他卻堅持她腹中孩兒是皇家子嗣,想死也得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那時她就知,她與他最後僅剩的一丁點兒情分,也消失殆盡了。
嶽行簡接過青衣的熱巾,捂在臉上,也捂著冰冷的手,讓心思逐漸從噩夢裏恢複醒轉。青衣在旁耐心侯著,待她好些了時,才說起昨夜之事。
“小姐昨夜到底是去哪裏了?半夜不回,把青衣都急死了。子非小姐說今日定要來找小姐討謝了。”
昨日她本來是要同家人一道去逛燈會,但因忽然想起景疏之事,所以拉了黃子非來當擋箭牌。黃子非與她年紀相仿,是門下侍郎家的千金,行事可謂八麵玲瓏,十分討喜。但在嶽家卻並不十分受歡迎,獨嶽行簡與她交厚。
正邊說著話穿衣洗漱時,門外就傳來丫鬟通報,道:“黃小姐在花廳候著”。
嶽行簡倒沒料到她來的這麼快,斥道:“不長眼的丫頭。既是黃小姐前來,怎麼還讓她在花廳候著,還不趕快請進來。”
她話音才落,黃子非輕快的聲音就傳了來:“是我叫她先進來通報的,讓妹妹有個準備,不然驚到妹妹可就是我的不是了。”能聽出微笑的聲音,舒服又悅耳。
嶽行簡這會已經把該梳理的都梳理好了,隻剩下散落的頭發要編髻綰起,因此迎接過黃子非之後,又坐回了妝台,青衣對著鏡子幫她梳理著。
嶽行簡於鏡中望向黃子非,淡紫色的身影典雅脫俗。紫色為大梁國色,皇家專用,除特許,民間禁用。不過那國紫色厚重偏黑,民間真正禁止的也隻此色係,偏粉偏素的紫則不在其列。但因色係受限,民間穿紫色者並不多。除黃子非外,她還沒見過誰能把紫色穿出如此氣韻,冷而不硬,幻而不迷。配上白皙小巧的瓜子臉,娥眉遠山淡籠,明眸秋水微鳳,丹唇朱柳潤薄。黃子非本人性涼,麵向也有幾分薄淡,但額心三片細碎落花,秀麗嬌媚,卻是為之增暖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