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那個上元燈會,她巧遇倒在醫館前頭因無錢醫治而受不良大夫奚落打罵的景疏,因看不過眼而仗義執言了兩句,替他付了醫藥費,此後並未再次碰麵。當初他有沒有報上名姓她早已不記得,但上輩子的最後,當她娘家被夫家殺得幹幹淨淨,她自己也被夫君幽囚後院之時,景疏之名卻是如雷貫耳,連深宮禁苑都阻擋不住。
“嶽行弈若聽我上策,何至於此!”這是景疏赴刑之前的最後言語,讓她大哥嶽行弈的起兵活活成了笑話。
上輩子,正是景疏獻計上中下三策,策動嶽行弈起兵反呂氏朝廷。但嶽行弈舍上中二策而獨取下策,最後兵敗身死,前後不過兩個月,卻讓嶽家滿門盡喪,連早已身死的父親都被開棺挫骨。
這筆帳,景疏該算上一筆吧。若非他獻策推波,以她大哥的穩重,必不會輕率行事。
想起“往事”,嶽行簡心如刀割,咬牙切齒,一路狂奔。但當再次靠近茅舍時,她心中憤恨逐漸冷卻,又猶疑了起來。
不知景疏是何時與大哥交好,且受到他如此信賴重用,但如今,想必還不相識。雖說殺了景疏,大哥將來起兵缺少參謀,說不得就不會起義了,嶽家滿門也不會受連誅。
但這樣被動真的就好嗎?斷了左右手以示無害,真的就能保全他們嗎?
就算現在她著意讓嶽家韜光養晦低調行事,但誰知皇帝心事?大哥上輩子也疼愛她,但明知起義並無十足把握,也明知反呂會給身在皇宮的她帶來殺生之禍,他還是堅持做了。最後起義失敗,全族遭殃,這個結果大哥不是沒有考慮過。
這次,她有多少把握能阻止大哥未來可能的造反?
再則,若大哥當初真如景疏所言,選了上策,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若起義能成功,那就無所謂滅門之禍,就算有禍,也不是她家的禍了——這輩子,她是再也不會與那人相幹了。
這樣一想,嶽行簡也就不排斥景疏了。當下又調轉馬頭,一夾馬肚,再次疾馳而去。
景疏是個能人,殺之不如用之。留他一命,為大哥留個左右手,以防萬一。她重活這輩子,必想要讓人生不再悲劇。若能讓家人明哲保身固然是兩全其美;若不能,那就助他們造反成功。如今父親仍在,她總是要從那裏多學習些,將來也好助大哥一臂之力。
至於那個人,他死他活,與她無關。景疏未進城,瘟疫不會傳開,她不會與他有任何交集。待他選妃之日,想要錯開,輕而易舉。
嶽行簡進城後,直接去找名醫李果鎮。當初傳播開的疫情得受控製,李果鎮功不可沒。那人甚至親自登門感謝,謂言他名副其實當之“國珍”。
怎麼又想到那個人了?嶽行簡甩了甩頭。今天太反常了,屢屢想到那個人。但考慮到自己現在正在做的事正是為了把那人從未來人生中抹去,於是也就寬容地任他再闖一兩次腦海了。
最後一兩次了。嶽行簡心想著。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處心積慮要把那人從生命中抹去,卻不知,當她拴馬敲門進入李果鎮家後不多久,門外走過了幾個人,其中一人指著她那匹灰馬,張口就嚷:“公子!”
悠閑地在榆樹邊前甩著馬尾的灰蒙,也不知是不是聞到故主的氣息,回頭看去,嘶嘶鳴叫起來,表示欣喜。
呂頌遙沒好氣地白了自己的灰馬一眼。現在知道討好了?前腳裏是誰跟旁人走得毫不留戀的?
“大梁城的京官都死了麼?恁地讓盜馬賊這麼猖獗,偷了馬居然大搖大擺地在街上橫行!”明恩怒氣衝衝,非常記恨嶽行簡不僅在他眼皮底下搶走主子的馬,還使暗器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