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轉過頭來,深深凝望了她一眼,烏黑的瞳仁竟似要直直看入她的心底。
二姨娘目中含笑,見夏枳不說話,便扭過頭去,再不多言。纖纖如玉的手指在白瓷缽中抓出一大把魚食,扔進池中,池中錦鯉登時翻湧而出爭奪魚食,原本悠然的錦鯉此刻都露出了雪白的魚肚皮,看得夏枳一陣惡心。
魚兒散去後,一抹白色緩緩浮起,仔細一看,竟是一隻死了的錦鯉,它的肚皮在剛剛的爭鬥中被生生地豁開,露出裏麵的穢物,絲毫不見平日裏輕盈可愛,反而百般可怖。夏枳見了此景,驚得慌忙捂住嘴巴,圓睜雙目,連連後退。
“我喜歡看魚兒爭食,醜態畢露的模樣。”她指了指水麵,“每每我喂食,這樣的事情都會出現。隻是死魚很快便會被清除,而這攬月湖依舊會是水光瀲灩,獲勝的魚兒依舊等待著下一次爭奪。”
她忽地回過頭來,目光淩厲“隻是你猜,下一次被豁開肚皮死不瞑目的會是剛才的贏家嗎?”
夏枳心中暗驚,原來她早已洞悉她和大夫人的明爭暗鬥,卻一直隔岸觀火,置身事外。如今她們勢同水火,再不能互相容忍下去的時候,她卻第一個站出來提醒她不要引火燒身。
二姨娘膝下無子卻榮寵不絕,夏枳原本以為這不過因為她姿色過人,盡態極妍。原來這二姨娘竟是如此的一個人物。
夏枳忽想起昨日四姨娘說的那句話,看似平常,卻正是由於那句話,才引起了夏沉和父親的爭鬥。看來這夏府之中沒有一個省心的人啊。
二姨娘見她目光謹慎,知她心下已有了計較,又道,“無論在哪,隻要有財富和權利就會有鬥爭。許多人能敵得過對財富的渴求,卻鮮少有人能克製對權利的欲望,隻要你看到它的影子,就會不由自主地追逐,為它卷入無休止的鬥爭之中。”
玉露見夏枳看那魚看得實在惡心,便尋了魚網來,把死魚網走。二姨娘卻接過漁網將死魚舉至夏枳麵前,看得夏枳幾乎要嘔吐出來,“財富的鬥爭中,你也許會流血甚至失去性命,就如同這魚兒一樣。可你知道嗎,在權利的鬥爭中,你失去的東西會更加珍貴。”她的眼睛直直逼視著她,竟讓夏枳產生了一種無路可退的錯覺。
二姨娘兀自歎了口氣,伸手輕拍了拍她,手指柔若無骨,“好孩子,姨娘隻是不想你越走越錯。”說罷便回身走遠了。
夏枳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直覺覺得她是特意在此處等著自己。隻是她仍不懂得她話中的深意。
失去,從未擁有,何謂失去?
走錯,為保命矣,如何算錯?
夏枳靜默地走著,周身仿佛籠罩著一種壓抑的的氣息。玉露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還不住地觀察她的反應。走了好漫長的一段路,玉露忽地聽見假山角落裏又女子壓抑的哭聲,那聲音竟讓她覺得十分熟悉。
玉露循聲找去,果然看到纖雲半坐半靠在假山上,捂著嘴嚶嚶哭泣,眼睛腫得似胡桃一般,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有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