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龍潭(1 / 2)

我的老家在九江青山咀,村子依湖而建,三麵濱湖,背靠廬山。

爺爺是我們這片湖區的魚王,冬捕牽魚時他指揮下網點,村子裏二十多個小夥子,拉著一張綱長3公裏的特大漁網,一網下去能超百萬斤。

而能打到這每年冬季的第一網“福魚”,坐擁通江口魚王的名號,則靠的是爺爺他能抓到江鮮的本事。

這江鮮不同於湖中的鰱、鱅、鯉、鯽、鯰、鱖,那是來實打實自於長江中的魚,它們會在春汛時間從長江逆流過入江口,進到這湖水中來,那時候河溝湖汊溢滿了,沙洲草地,成片成片地被淹沒,江鮮就喜歡藏在其中,而要是能一網撈到這些魚,那才是真正的一斤萬錢。

不過爺爺卻不用撈,他有自己的捕魚古法,法子叫五魚出龍潭,是鄱陽湖區自明末清初岸邊的漁民流傳至今的,每年的3月他都會帶上一把鏟子,一個漁鼓與一掛鞭炮出門,再背著竹簍離家,半月之後,必能帶回來沉甸甸的江鮮。

可98年的3月底,當爺爺回來的時卻虛弱無比,渾身都是滲血的傷口,那竹簍之中也隻帶回了一條孤零零的江鮮,是一條鳳鱭。

當晚父親找了村子裏的赤腳醫生,忙活了一晚上這才把爺爺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但好景不長,同年4月,爺爺還是身體抱恙去世了。

清晰的記得,他在船上咽下最後一口氣時,那渾濁的眼神在看向湖麵的時候,所露出的深深恐懼。

“我……我死之後,你們……不……不得再下到那片……湖裏。”這是爺爺臨死前的遺囑。

湖裏有什麼?為什麼會讓爺爺如此的懼怕?

“老山藏精怪,深湖出蛟龍。”村子裏的人常說比深山更可怕的是深湖。

但就是在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村子,即便是風險再大,那也是我們漁民耐以生存的活兒啊,想不到爺爺為什麼要我們離了那艘烏篷船,上岸去討生活。

“撮,這不是要命嗎?”二叔叔蹲坐在船頭,嘴裏叼著一根竹簽,“世世代代喝著湖水長大,這討水的活是老祖宗給的,那能說斷就斷了?”

父親沒說話,在船裏爺爺原本的位置上擺上三祭,然後又看著那張懸掛在倉裏麵的水域圖發了愣。

隻見上麵密密麻麻的用毛筆畫滿了圈圈點點,我知道那就是爺爺每年能捕到江鮮的秘籍所在。

許久之後,父親歎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定,轉頭看了看那片湖水說:“算了,聽爸的吧!”

就這樣,父親和兩個叔叔最終還是撤了艙內香火,在港口偏僻的回水灣中打了紅門樁,又置辦三牲祭禮去天妃宮還了願,帶著三家十口正式的塹湖上岸了。

可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突兀的離開湖麵,瞬間家裏就斷了經濟來源,起初叔叔還可以找個船廠幫人打打下手,但隨著“休漁”時間的接近,手頭上能接下來的活也越來越少了。

所幸,父親靠著之前爺爺在漁業市場的關係,搞起了魚販子的生意,定期給一些機構中的餐廳和飯店進送漁貨維持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