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包括主帥高侃在內,大部分將領都隻有二十多歲或者三十出頭,甚至有幾個將領的年齡還不到二十歲,讓當天看熱鬧的很多百姓感覺羨慕之餘,內心深處也熱血彭拜。
他年齡跟我差不多大,家世也很普通,他能做到的,我應該也能!
那廝跟我就住在一個坊子裏,我們兩家門對門。讀書的時候,學業還不如我,打架我也能讓他一隻手。他去了一趟塞外,就功成名就,倘若再有戰事,我為何不能也去塞外走上一遭?
而到場的各國使節,在感慨大唐兵威之餘,內心深處卻充滿了畏懼。
李籍、尉遲敬德、程知節這些赫赫有名的宿將都沒出手,光憑著一群二三十歲的後起之秀,就將阿史那斛勃犁庭掃穴,誰敢說大唐垂垂老矣?
所謂一狼死,一狼立,注定是某些人白日夢囈。
大唐上一代名將宿將還沒老去,新一代名將已經嶄露頭角,蒼天之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與大唐爭鋒!
熱血澎湃也好,心懷畏懼也罷,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射在了將領們的年齡和朝廷對凱旋將士們的厚賜上。隻有零星幾個心思敏銳者,驚詫地發現,此番討伐車鼻可汗之戰中數一數二的功臣薑簡,竟然沒有被授予任何實際官職,隻是被朝廷加封為雲中郡侯,並被額外多賜予了四百戶封田。
然而,考慮到薑簡的實際年齡和先前的官職,也不算有多奇怪,更談不上什麼有功不酬。要知道,此刻可不是開國之初那會兒,爵位爛得可以用車裝。自打頡利可汗被滅之後,大唐的封爵就變得越來越難拿,前任燕然大都護李素立辛苦了半輩子,才混上了一個縣侯。薑簡幾場仗打下來,就從白身躍升為郡侯,可見其所立功勞之大,也可見他在皇帝陛下眼裏分量之重。
而瀚海都護府,原本為回紇可汗的封地。俗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剿滅車鼻可汗的戰事已經宣告結束,薑簡繼續留在瀚海都護府擔任副都護肯定不合適了。朝廷把他調回長安來休息一段時間,再重新委以重任,才是最佳的用人之道。
“咱們這個陛下啊,可是沒枉費了長孫無忌的苦心教誨。”獻俘儀式結束當晚,盧國公程咬金在回到家中之後,捋著胡須感慨。
至於到底哪裏沒辜負長孫無忌的教誨,任憑家人如何追問,他卻堅決不肯再多解釋一個字。
一個月之後,雲中郡公薑簡,因為要送姐姐的成親,向朝廷告假,起身去了漠北。
一個半月之後,奉旨替大唐文皇帝守陵的阿史那斛勃不經準許溜到城內喝酒,在歸家途中遭遇仇家,連同身邊八名親衛一起,被斬殺於長安城外。
接到警訊,長安、萬年兩縣的捕快傾巢而出,卻因為阿史那斛勃生前結下的仇家太多,無法找到確定凶手,最終,此案不了了之。
長安城內,向來不缺熱鬧。很快,新的熱鬧,就取代了舊的熱鬧。而舊的熱鬧,則隨著時光的流逝,漸漸被人遺忘。
一場場熱鬧看下來,仿佛彈指功夫,時間就到了上元元年(公元674年),這一年,朝廷下詔尊皇帝李治為天皇,皇後為天後。勸農桑,薄賦徭;息兵,以道德化天下;南北中尚禁浮巧,省功費力役,廣開言路。天下大治,每鬥米價格再度跌破五文。
朝廷的四位輔政大臣,早已經作古多年。其中英國公李籍和固安縣公崔敦禮是病故,其他兩人未得善終。
與貞觀二十三年相比,滿朝文武,早就全都換成了陌生麵孔。長安城內的百姓,老一代大多數已經駕鶴歸去,新一代也都成長了起來,生活、愛好和追求,都與老一代大不相同。
唯獨沒變的,是西市口處的快活樓,仍舊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賣著葫蘆頭。並且還成了響當當的老字號,據說,很多從西域萬裏迢迢來到長安的胡人,如果沒吃過一碗葫蘆頭,都等於沒到過大唐!
每天從中午開始,一直到外邊響起宵禁的銅鑼聲,快活樓內都賓客盈門。許多有錢也有閑工夫的人,甚至從上午巳時開始就來樓上占座,點上一壺茶,兩塊鹵肉,一喝就是一整天。不圖茶水的滋味有多甘甜,隻圖能沾染一些快活樓中的煙火氣,順便再聽一聽掌櫃的講了八百遍的傳奇故事。
“話說當年,那阿史那斛勃帶領十萬狼騎,氣勢洶洶直撲瀚海都護府。”掌櫃的洛九也不辜負眾人所望,每天隻要有顧客登門,就準時開講,“一路上,燒殺搶掠,將牧民視為牛羊,將帳篷當做幹柴,將……”
說著說著,他的目光就變得深邃,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六年前,薑簡、杜七藝、蕭術裏和羽棱鐵奴等人,策馬並肩,迎向突厥大軍的情景。
那時候,他們都曾經年青。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