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明白!末將認為理應如此!”薑簡心中隱約感覺有些失望,卻理解地點頭。
作為土生土長的長安少年,從小到大,他沒少聽別人悄悄嘀咕各種皇家秘聞和有關皇位繼承權的血雨腥風,所以,他對皇權的畏懼,遠不像大唐其他地方百姓那麼深。對於皇帝也不敢擅自做主這種情況,也不認為有多離奇。
“你這裏好冷清。”李治自己心裏,大概也覺得自己辜負了薑簡的期待,一邊繼續邁步向正堂走,一邊主動岔開話題,“連點兒煙火氣都沒有。這怎麼行?你剛剛為大唐立下奇功,朕不能讓外人以為朕慢待功臣。張監門,回頭看看最近兩批放出宮的女子,還有多少沒找到去處,挑年青且手腳麻利的,給薑都護家裏送二十個過來。”
“是!”這回,張阿難沒有露出絲毫苦相,笑嗬嗬地高聲答應。
“使不得,使不得。多謝聖上恩典,隻是,隻是末將德薄,不敢受陛下如此厚賜!”薑簡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紅著臉拚命拒絕。
“有什麼使不得的?定期放宮中女子離開,是我母後定下來的規矩。免得她們在宮中太久,耽誤了嫁人生子。”李治看得好生有趣,帶著幾分促狹說道,“而這些女子當中,卻有一些,父母已經去世,或者本人不願意再回家,朕還得從內庫裏專門撥出一筆開銷來養著她們。賜給你二十個,你家中不至於冷冷清清,她們也有了歸宿,朕還節省了內孥,三全其美的事情,你又何必推辭?”
“末將,末將不是推辭。而是,而是末將不知道該如何安頓他們。”薑簡在兩軍陣前,都很少冒汗,此刻,額頭上卻有汗珠閃動。
“當一般下人安頓即可!”李治越看越覺得好玩兒,一擺手,非常大氣地替薑簡做主,“就這麼定了,朕不許你再推辭。”
中午聽崔敦禮專程入宮彙報,說薑簡不顧大局,以拒絕朝廷的所有封賞相要挾,他還以為此人是個油鹽不進的莽夫。而現在,卻發現,令突厥狼騎聽見名字就打哆嗦,還把右仆射崔敦禮氣得入宮告狀的莽夫,竟然是個聽見女人就冒汗的半大小子!這其中落差,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恐怕根本無法相信。
“末將,末將謝陛下鴻恩!”薑簡拒絕不得,隻好頂著一腦門子汗珠致謝。
“免禮!朕說過了,這裏不是朝堂,薑都護大可放輕鬆一些。”李治惡作劇夠了,心滿意足地擺手。
“這小子,真是好福氣!第一次麵君,就被聖上看進了眼睛裏!”張阿難站在李治身後,笑著悄悄點頭。
據他親眼所見,今天下午在皇宮之中,薑簡可沒如此好的運氣。崔敦禮轉著彎子告狀,說薑簡不顧大局。原本就對薑簡就有成見的長孫無忌火冒三丈,認為如此目無君主,恃功自傲的狂徒,就該從重懲處,以儆日後他人效尤。褚遂良揣著明白裝糊塗,說什麼新君剛剛即位,若有人當眾拒絕封賞,恐怕會嚴重損害天威……。若不是英國公徐世績及時問了一句:如此對待有大功於國的猛將,日後邊塞有事,誰還敢為國挺身而出?恐怕薑簡這小子,即便不被關進天牢,也得去嶺南走一遭!
而今晚陛下去程咬金家裏散完了心,在回宮途中臨時起意,要到薑府轉上一轉,未必不是打算親眼看一下薑簡究竟恃功自傲到了什麼地步,也好做出最終處置此子的決定。卻不料,君臣兩個,年齡如此接近,緣分也如此相投,竟然聊著聊著,就忘記了所有隔閡!
薑簡的家不大,才走了幾步路,李治就被領入了正堂之內。才來得及點起一支蠟燭的正堂,看上去陰冷且空蕩。偏偏薑簡家唯一的女仆忠嬸,得知今晚不速之客是大唐皇帝,又被嚇掉了魂兒,用托盤端著一壺濃茶和四支幹淨茶杯,在門外倚著牆壁直打哆嗦,雙腿遲遲挪不動腳步。
“來人,給朕把茶水端過來。別難為她了!”李治看得心中暗笑,輕輕揮了下手,示意太監們趕緊過去幫忙。
幾個小太監答應著上前,從忠嬸兒手裏接過托盤,將茶水和茶杯端到李治的落座之處。張阿難見了,立刻習慣地開口,打著向李治討賞名義,準備以身試茶。“站一邊去,別亂獻殷勤。有這份心思,你還不如帶人多點幾根蠟燭!”李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端起茶杯來,先輕輕抿了一小口,然後笑著點評,“這茶,夠勁兒!比朕平時喝的,勁頭足了至少一倍。就是品相看起來差了一些,顏色也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