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都是在昭陵前立了石頭像的良駒,號稱昭陵八駿,民間輕易看不到。一下子至少在快活樓前拴了三匹,胡子曰今晚正在陪的客人,身份豈能低得了?
既然胡掌櫃在院子裏招待貴客,街坊們就不再堅持要求胡子曰出來“講古”了。反正看樣子,胡子曰這次回來,官職還要再往上走一走,弄不好,還能直接調入禁軍任職。大夥日後,有的是時間聽他講塞外的事情,倒不一定非得是今晚。
“曲斌和朱韻兩個,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瀚海都護府了,你們呢,今後都有什麼打算。”此時此刻,快活樓後的院子內,胡子曰放下酒杯,笑嗬嗬地向薑簡、杜七藝、駱履元等少年詢問。
不像鄰居們猜測的那樣,他正在招待什麼高官,而是趁著朝廷給大夥的封賞還沒塵埃落定,先跟少年們探討一下各自的未來。不過,也不能說他蓄意欺騙了鄰居們。薑簡等少年,如今的確都在軍隊中擔任著官職,並且其中有兩個,級別比他胡子曰還要高一大截。
“我確定了自己不是打仗的料子。我今天上午回了一趟家,我娘和我阿爺也都勸我,拿功勳換個九寺五監的閑散官做。”駱履元出去跑了這一趟,人曬黑了,性子也不像原來那麼靦腆,想了想,第一個給出了答案。“我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目前就是不知道走哪條門路,才能走得通。”(注:九寺五監都是大唐的日常政務機構,裏邊的低級官員,相當於現在的高級公務員。)
“我來幫你想辦法吧,不過得朝廷給你封賞之後。並且,七品以上的文職,基本沒希望幫你補到。武職與文職,原本就很難相等轉換,更何況你還是從外府向長安轉。”胡子曰揉了揉下巴上的胡須,認真地許諾。
這種事情,按道理說,不該由他來操心。可誰讓當初,是他把幾個少年帶去塞外的呢?如今既然全須全尾地給帶了回來,他就幹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負責到底。
“那就多謝胡大叔了!”駱履元眼神一亮,立刻舉起酒盞來,向胡子曰致敬。
“自家人,沒必要客氣!”胡子曰笑了笑,舉杯跟他相碰。
“如果一時半會走不通門路,也不著急。我可以一邊等著,一邊留在長安繼續學業。”駱履元將酒水一飲而盡,然後眼巴巴地看著杜紅線,高聲補充。
“哼!”從沒見過駱履元如此大膽,杜紅線冷哼一聲,迅速將臉扭到了一旁。
胡子曰卻假裝沒看見自家外甥女的反應和駱履元的小動作,也將酒盞裏的酒幹了,隨即,目光快速轉向了陳元敬。
“我們兩個,家中已經給拿了主意,準備在朝廷封賞過後,想辦法補長安或者洛陽附近的實缺,無論文武。”不想讓胡子曰太勞碌,陳遠敬和李思邈雙雙舉杯,向胡子曰交底兒。
“那就好,那就好。”聽聞二人家中已經做出了安排,胡子曰頓時就放了心。伸手給自己倒了杯酒,給二人碰了碰,再度笑著一飲而盡。
“我還是跟子明在一起,不管他留在瀚海都護府,還是回長安。”杜七藝忽然迅速舉起酒杯,滿臉豪邁地宣布。
他是胡子曰的外甥,原本可以跟對方慢慢核計,不需要在今晚酒宴上,就當著眾人的麵兒做出決定。然而,他之所以搶著說出來,就是為了先將生米煮成熟飯,以免舅舅想法跟自己不一致。
“咳咳,咳咳,你,你倒是出息了!”胡子曰差點沒被酒水嗆到,放下酒盞咳嗽了幾聲,才看著杜七藝,滿臉幽怨地點評。
不看,還沒啥感覺。一看,赫然發現,自家外甥已經跟自己一樣高了。原本稚嫩的麵孔,早已被塞外的寒風吹得如石頭表麵一樣粗糙,原本幹淨的嘴唇附近,也長出了一圈淡黑色的胡須。
外甥長大了,長成了一個成熟穩重,義薄雲天的男子漢。光憑著這一項,此番塞外之行,就不算白跑。
“隨你,兒大不由爺。”臉上的幽怨迅速變成了欣慰,胡子曰笑著給自己續滿了酒杯,“反正,你今後自己小心。另外,少摻和皇家的事情,聽到什麼風聲,寧願辭職回家,也別火中取栗!”
“舅舅放心,我省得!”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過了自家舅舅的關,杜七藝喜出望外,舉起酒盞,跟胡子曰輕輕相碰。
胡子曰笑著將酒水喝幹,帶著幾分期許,用手拍打薑簡的肩膀,“你呢,子明,按理說,你的事情,輪不到我操心。你官職如今比我高,你父親留下來的人脈,如今也有資格用上一用了。不過,聽叔一句話,別回長安,更別去禁軍。你還年青,不值得。戰場上的敵人容易看清楚,長安城裏頭,你很難分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本以為,薑簡聽了自己的話之後,能夠給自己一個確定答案。誰料,後者卻好半晌都沒有做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