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並不容易,尤其在渾河豐水期,水流強弱一日數變,河道的深淺很難預測。好在對岸沒有任何敵軍阻攔,上遊也沒法發現新的敵情,大夥齊心協力,與隨後趕來的契苾何力、薛仁貴等將士一道,又花了整整兩天時間,終於將一座浮橋架設完畢。
第三天,燕然大都護高侃也率領唐軍主力趕到渾河南岸。發現河麵上已經架起了一座堅固的浮橋,可以供將士們分批拉著坐騎跨河而過,不禁喜出望外,當著眾將士的麵兒,跳下坐騎,雙手攙扶住薑簡的胳膊,大聲誇讚:“果然是虎父無犬子,當年令尊在軍中,就以勇謀兼備著稱,而你,盡得令尊衣缽!”說罷,哈哈大笑。
“豈止是盡得薑大將軍衣缽,絕對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副大都護曹繼叔接過話頭,高聲誇讚。
跟在高侃身側的其他將領也紛紛開口,稱讚薑簡為大軍開道之功。一時間,好詞滾滾,誇得薑簡額頭冒汗,麵頰泛紅,比跟敵將惡戰了一場還要累上三分。
好不容易等大夥誇累了,正準備歇一口氣兒,卻又聽高侃笑著介紹,“來來,這位乃是咱們燕然大都護府的行軍長史,姓王,名文度。曾經追隨阿史那杜爾大破突厥於龜茲,熟悉突厥各部的情況。你今後要多多向他請教!”
“末將薑簡,見過王長史!”薑簡早就發現,高侃身邊多了一個陌生麵孔,聽聞此人出任了行軍長史,趕緊上前躬身行禮。
“薑都護無須客氣,你的威名,老夫在長安亦有耳聞!哈哈,臨行之前,還有同僚向老夫打聽,你是否定了親。估計是想把家中女兒許配給你!”燕然大都護府行軍長史王文度長得唇白齒紅,一臉忠厚長者相。擺了擺手,笑著回應。
話說得雖然風趣,卻讓薑簡身上悄悄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趕緊又行了禮,高聲回應,“僥幸沒遇到硬茬子而已,真的當不起長史如此盛讚!至於婚事,家中早就給末將訂好一門,六禮已過,隻待平定了突厥別部,就正式完婚。”
“哦,這倒是老夫冒昧了!”王文度笑著歪了下頭,做驚詫狀,“也是,你少年英雄,哪家女娃兒見了,不芳心暗屬?既然已經訂下了親事,就當老夫沒說便是。婆潤都護呢,怎麼不見他的身影?”
“婆潤都護怕對岸出現變故,親自帶領一哨兵馬去守在浮橋北端了。未能前來相迎,還請大都護,副都護和長史見諒!”薑簡想了想,鄭重回應。
婆潤年齡比他還小兩歲,對瀚海營將士的了解也遠不如他。所以,瀚海都護府的軍務方麵,一直都是以他為主導,而婆潤隻負責掌管官員的任免,回紇十六部的日常政務以及對外交往。
這一點,包括高侃在內的燕然大都護所有將領幕僚,都心知肚明。所以此番前鋒西征,名義上婆潤是先鋒官,薑簡為副,實際上做主仍舊是後者。
而薑簡也沒料到,高侃走到半路上,身邊又多出來了一位行軍長史。聽聞其率領主力即將趕到,便帶著幾名親信將領出軍營來迎接,根本沒時間去通知率兵駐紮在渾河北岸警戒敵情的婆潤,也未曾考慮這樣做禮節上是否妥當。
此刻冷不防被王文度提起來,薑簡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安排出了紕漏。想要補救,卻已經來不及,隻能將婆潤的去向如實告知。
“無妨,無妨,國事為先。浮橋難得,他怎麼重視都不為過!“王文度笑了笑,再度輕輕擺手,每個動作,都透著儒將風度。
“好了,過河,過河。這一路上,快把人給累死了!”那副都護曹繼叔,卻是個粗坯。聽王文度囉嗦起來沒完沒了,不耐煩用力揮手,“薑副都護,趕緊讓你的人,安排大夥過河歇息。免得老天爺忽然降下暴雨,把浮橋給衝了。那樣的話,你可就白忙活了!”
“說得對,薑簡,過河之事,你來安排。老夫等人都是初來乍到,不清楚這裏的情況。包括老夫在內,所有人今天都歸你調遣。“高侃笑了笑,迅速接過了話頭,柔聲吩咐。
“末將遵命!”薑簡毫不猶豫地拱手領命,然後組織人手,安排燕然大都護的人馬,分批次通過浮橋,前往北岸,將高侃命令執行得一絲不苟。然而,心中卻反複琢磨,自己究竟什麼時候得罪了新來的行軍長史,怎麼此公跟自己第一見麵兒,就急著從雞蛋裏往外挑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