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那麼多野心勃勃的家夥,其中不少人距離大食更近,跟大食講經人接觸得也更早。為什麼那些人都選擇靜觀其變,唯獨自己的父親第一個跳出來?是那些人不如自己的父親勇敢?還是那些人對大唐忠心耿耿,恐怕都未必!
那些人隻是比自己的父親更明白,大食講經人根本沒安好心,隻想把各部落變成刺向大唐的刀子。而刀子隻要刺出去,就沒有繼續“打磨”的必要了。至於刀子會不會斷掉,大食講經人和他們背後的大食國,根本不會在乎?
那麼多野心勃勃的家夥,到現在,隻有自家父親真正起了兵。可見自家父親是如何的缺乏理智。而自家父親為了獲取大食人的更多支持,不惜引入並鼓勵真神教的傳播,更是昏招中的昏招。
史笸籮不明白,隻因為自己的母親是中原人,自己讀了一些中原書籍,父親就拿自己當賊一樣提防。怎麼轉過頭,卻對那些滿嘴跑舌頭的講經人毫無防備。甚至還答應讓他們在金微山下蓋自己的寺院,隨便招收信徒。
那東西就像草原上的婆婆丁(蒲公英),隻要落下一棵種子,就會繁衍成片,根本無法將其徹底拔除。長滿了婆婆丁的草場,就再難生長其他植物,牛羊見了都會繞著走。當真神教在金微山下生了根,信徒就會越來越多,大薩滿根本阻擋不住,任何一位可汗也不可能再將其禁絕。
當成千上萬的突厥人拋棄了狼神改信了真神教,突厥怎麼可能還是原來的突厥?
草原上,從瀕臨消失的匈奴到剛剛分崩離析的薛延陀,再到還沒有自己文字的室韋,以狼神子孫自居的部族不知凡幾。當突厥人不再以金狼神為祖先,還有什麼資格統治塞外各族?如果突厥連塞外各族都征服不了,又拿什麼去征服中原?
想取代李世民的子孫成為天可汗,卻自絕於塞外各族,這不是南轅北轍又是什麼?偏偏父親還自以為得計,自以為能吞掉大食人講經人給的好處,卻沒有咬對方的魚鉤!哪怕講經人歐麥爾在三個月前,就打著去幫突厥聯絡救兵的由頭一去不回。
“該死!”想到講經人歐麥爾煽動突厥對抗大唐,又在關鍵時刻開溜的行徑,史笸籮就氣得再度將手按向了刀柄。
如果此戰自己還有機會活下來,他發誓,一定要殺了歐麥爾,用此人的腦袋,祭奠所有戰死的突厥勇士。
如果不是講經人的煽動,自己的父親不會第一個造反。
大唐根本沒有足夠的人馬,控製整個草原。自己的父親如果選擇繼續隱忍,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朝廷冊封為金微都護。然後就可以像現在的婆潤一樣,協助大唐征討其他叛匪,合理合法擴充自己的實力和地盤。
當金微都護府的實力和地盤,擴張到可以控製住大半個草原和所有突厥部落,屆時,再豎起阿史那家族的旗幟,根本不要大食人的支持,十萬突厥狼騎也能席卷塞外,進而劍指中原。
而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史笸籮可以保證自己至少還能夠再拖住薑簡五天,但是,五天之後呢,又會怎麼樣?
他相信,自己的父親未必會派來援兵,高侃卻肯定會帶著燕然唐軍主力趕到渾河南岸。
到那時,除了戰死之外,他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路可以走!
“帶老子去見沙缽羅特勤,老子要見沙缽羅特勤,老子要見沙缽羅特勤!”中軍帳外,忽然傳來叫罵聲,聽起來好生熟悉。“別找死,耽誤了老子的大事兒,你擔待不起。你不認識老子?你他奶奶的去打聽打聽,老子跟著特勤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玩尿泥呢……”
“史金?”史笸籮大吃一驚,三步兩步衝出了中軍帳。目光所及處,果然看到兩張熟悉的麵孔,一個是自己曾經的貼身侍衛史金,另外一個,卻是去年秋天就失蹤的伯克茨畢。
“特勤,奴才可算活著又見到了您。”不待史笸籮看得更仔細,史金已經掙脫了押解自己的狼騎,連滾帶爬地衝向了史笸籮,沿途中,留下一串清晰的水漬。“奴才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嗚嗚,都無法再回來見您了呢,嗚嗚。奴才,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