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他緩緩蹲下身體，撿起一根斷箭，在地上勾勾畫畫。趁機將掌心處的血水，灑在了泥土裏。
吐過血之後的身體，一陣陣發虛。額頭、鬢角和脊背等處，冷汗也越淌越多。然而，他的頭腦，卻終於恢複了幾分清醒，可以在嚴峻且紛亂的局勢中，尋找那一線可能的生機。
首先，絕對不能讓回紇王庭的老弱婦孺們落到史笸籮那廝手裏。回紇部當中，原本就有不少人還在幻想著通過與車鼻可汗聯手瓜分整個塞外，是婆潤在自己和胡子曰等人的支持下，依靠威望和強力，才將這種幻想強行壓了下去。如果王庭的老弱婦孺盡數被史笸籮俘虜，隻要車鼻可汗將他們押到兩軍陣前，不用開口威脅，胡子曰那邊的回紇將士們，就得散去一大半兒。
而想要解救回紇王庭的老弱婦孺，就必須擊敗史笸籮。按照曲斌剛剛收集到的消息，史笸籮身邊此刻除了少量突厥親信之外，還帶著數千室韋匪徒。具體是幾千，無法確定。
眼下自己身邊，倒是有四千各部聯軍。光論兵力，未必比史笸籮那邊少太多。問題就在於，室韋人的戰鬥力到底如何？自己帶領四千聯軍，怎麼才能幹脆利落地將史笸籮擊敗？
從以往的交手經曆上看，在排兵布陣和使用計謀方麵，自己的水平並不比史笸籮高多少，唯一比史笸籮強的地方，就隻剩下身手了。所以，必須搶在史笸籮施展陰謀詭計之前，逼著他跟自己麵對麵對手一分高下。而激將法和陣前邀戰這兩種君子手段，對史笸籮肯定都沒有效果。那樣的話，想要史笸籮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式作戰，就隻能憑借一個“快”字。
快，快到史笸籮根本來不及去想招數。目前可以利用的條件是，史笸籮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趕到了白鹿穀，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追殺自己的姐姐回紇汗庭的老弱婦儒上。
……
一條似乎可行的方略，慢慢在薑簡心中出現了輪廓。雖然把握性不高，但是，至少他已經看到了努力的方向。
“薑都護，大夥準備得差不多了。”
“薑大哥，不用急。這次哪怕天塌下來，我們都跟你一起扛著。”
瑞根和羽棱鐵奴兩人各自穿著一身鐵甲走到近前，低聲提醒。
“天應該塌不下來！”薑簡丟下短箭，緩緩站起身，笑著回應。“不過，這次，你們倆需要幫我看緊點，別讓史笸籮那廝再逃掉。”
“又是史笸籮幹的？！”“果然是他！”瑞根和羽棱鐵奴兩個，各自嘴裏立刻發出一聲驚呼，隨即擦拳磨掌，“這廝，真是陰魂不散。”“活捉抓了他，逼車鼻可汗那老小子退兵。”
“那就傳令下去，所有人上馬，出發！”薑簡深吸一口氣，努力挪動僵硬的身體，走向菊花青。
既然與史笸籮這一戰，是破局的關鍵，自己全力以赴就是。這回，如果有殺死史笸籮的機會，自己發誓，心裏不會再做任何猶豫。
“薑都護有令，所有人，上馬，出發！”
“所有人，上馬，跟上薑都護的認旗！”
瑞根和羽棱鐵奴兩人都是行動派，帶著各自的親兵，很快就把薑簡的命令傳到了聯軍之中每個人的耳朵。
將士們紛紛跨上戰馬，整個隊伍開始緩緩加速。薑簡一馬當先，帶領大夥沿著斥候留下來的標記和地麵上不時出現的屍體，向西北疾馳，很快，就又追出了二十餘裏遠。
沿途中不斷有斥候和蕭術裏麾下的庫莫奚勇士折回，向薑簡通報探聽到的最新情況。從馬蹄留下的印記和地麵上的屍體推算，史笸籮麾下的室韋爪牙，人數大概是三千出頭。突出重圍的回紇老幼婦孺人數不詳，但留下斷後的回紇健兒和葛邏祿人加在一起，跟室韋爪牙規模相差應該不是很大。雙方在半個時辰之前，應該又交過一次手，室韋人取得了壓倒性上風。不過，未能將後者徹底擊潰。而後者，在阻擊失敗之後，又掉頭轉向的東北方。
“你姐姐應該打算去野豬嶺，那邊山裏有泉眼，冬天也不會結冰。憑險據守，能多幾分把握。”曲斌經驗豐富，很快就從不斷送來的情報當中，判斷出了薑蓉的下一步打算。
“有沒有辦法，盡快通知我阿姐，咱們已經來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薑簡皺著眉頭向曲斌請教。
“難！”曲斌想了想，迅速搖頭。“咱們的斥候想要追上你阿姐，就得先繞過史笸籮和他手下的室韋人。而史笸籮現在越來越聰明，肯定會在大隊人馬外圍，布置下足夠的斥候。除非等到了夜裏，咱們的斥候才能不被發現。但是在夜裏，又不容易辨別方向。如果咱們的斥候打起火把，草原上空曠，隔著十裏遠，都能被看見……”
說著話，他的聲音忽然急速轉高，“有了！我有辦法了！打火把，所有人都將火把點起來。這麼多人，點起火把來趕路，非但你姐姐那邊能夠看見。史笸籮也肯定會被嚇得亡魂大冒。沒確定咱們是敵是友之前，他絕對不敢再繼續追著你姐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