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半年了,吃了無數良藥,禦醫也換了好幾茬,他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很自然地,他就想到,是因為玄武門之變殺人太多,遭了冤魂詛咒。
“呼——”恰哈又一股秋風撲麵而至,讓他登時就打了個哆嗦,臉色瞬間蒼白如雪。
“陛下,茶熬好了,您先喝幾口看看老奴的手藝是否退步?”右監門大將軍張阿難邁著小碎步跑過來,用一件貂皮大氅,迅速將李世民的身體裹了個嚴嚴實實。
不勸李世民小心秋寒,這個伺候過楊廣和李淵的老太監,心細如發,隻管邀請李世民去喝自己剛剛親手煮的熱茶。
“嗯!”李世民知道張阿難一心為自己著想,不忍拒絕,答應一聲,轉過身,緩緩走向寢宮的內間。
張阿難悄悄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小太監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子下,將木製的窗戶合攏。雖然窗棱上鑲嵌了透光度極好的琉璃和雲母,屋子內的亮度,仍舊瞬間下降了一個台階。李世民非常討厭陰暗,眉頭迅速驟緊。
還沒等他發作,屋子內忽然又變得一亮,緊跟著,身穿明光鎧的鄂國公尉遲敬德,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連禮都顧不上行一個,就高聲請示,“陛下,程咬金那廝,打了一頭八百斤重的大黑熊,將兩隻前掌割下來,快馬加鞭送到了宮裏。陛下今天有沒有胃口?有的話,末將就讓人送到禦膳房去烹製,沒有的話,末將就派人趕緊送回自己家的冰窖裏凍起來?”
“滾,老子的熊掌,你也敢貪墨!”李世民立刻不再感覺寒氣透骨,抬起腳,作勢欲踢。
“末將不是怕陛下吃得太油膩,想替陛下分擔一些麼?”尉遲敬德輕輕一側身,就躲了過去,然後涎著臉解釋。“再說,程咬金那老無賴,運氣好的沒邊,每次入山,不是打到老虎,就是打到狗熊。而末將,除了兔子和野雞,稍微大一點的獵物,從來遇不上。”
“怎麼不說你的一手爛箭法,遇上了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啊!”李世民翻了翻了翻眼皮,撇著嘴數落。
“我年青時候,也能百步穿楊的。隻是後來老了,眼睛就開始花了,距離遠了就看不清楚。”尉遲敬德聞聽,立刻滿臉委屈的解釋。“不像陛下,一點都不顯老,還目光如炬。”
“少拿好話恭維朕,誰不知道,你是想留下來跟朕一起吃熊掌!”李世民堅決不上當,笑著戳穿尉遲敬德的小心思。
“所以說,陛下慧眼如炬呢!”尉遲敬德也不覺得尷尬,隻管笑著重複。
“想吃就留下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朕不能連口熱乎飯,都不管你!”李世民拿他沒辦法,隻好搖著頭答應。
“那,那,末將謝過陛下!”尉遲敬德大喜,立刻躬身謝恩,隨即,扭過頭,朝著門外吩咐,“來人,將熊掌送到禦膳房去,要廚師好好搭配一番。”
“得令!”立刻有內宮侍衛高聲答應著,小跑而去。很顯然,等的就是尉遲敬德這一安排。
李世民見了,又搖頭而笑。隱約間,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輕鬆了許多。
“末將已經派人回家去取鹿茸酒,今晚陛下可以小酌幾口。”尉遲敬德是真不見外,繼續笑著獻寶。
“好,朕好久沒喝酒了,便與你一道小酌幾口!”李世民聽得心動,眼神迅速變得明亮了許多。
老太監張阿難見了,頓時偷偷鬆了一口氣,看向尉遲敬德的目光裏,充滿了欽佩。
事實上,在場的人誰都明白,無論是大唐天可汗李世民,還是鄂國公尉遲敬德,都不差這一對熊掌。然而,滿朝文武,能如此混不吝地向李世民討吃討喝,並且不經允許就帶酒入宮的,卻隻有尉遲敬德一個。
李世民這大半年來,龍體欠安,夜間經常做噩夢。每次做了噩夢之後的第二天傍晚時分,尉遲敬德一定會披甲持鋼鞭入宮,在寢宮外一站就是一整宿。
按道理,皇宮內院,像尉遲敬德這種五根俱全的男人,是不準許夜間出現的。然而,滿朝文武和皇宮內的所有人,卻都不認為尉遲敬德的行為,有什麼不妥。
原因很簡單,隻要尉遲敬德來寢宮門外站崗,李世民就一定能睡得極為香甜。所有噩夢,都繞著他的走。
放眼大唐,能起到同樣作用的,除了尉遲敬德之外,原本還有胡國公秦瓊。然而,秦瓊卻天不假年。所以,最近七八個月來,在李世民門外值宿的任務,隻能由尉遲敬德一人來承擔。
尉遲敬德今年已經六十有四,李世民擔心累壞了他,幾度試圖尋找年青將領跟他輪換。然而,無論是勇冠三軍的薛仁貴,還是騎射無雙的契苾何力,都無法讓他遠離噩夢。
大唐的年青一代將軍裏,找不到第二秦叔寶,也找不到第二個尉遲敬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