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一直視亡夫為師。”用目光押送薑簡離開,薑蓉先悄悄抹掉了嘴角的血跡,然後再度溫聲細語地向崔敦禮賠罪,“所以,他先前傷心過度,舉止狂悖,得罪之處,還請世叔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不是她骨頭軟,而是,被對方抓住了最痛處。
對方可以一句話,就委任她弟弟薑簡為八品兵部司主事,就能讓他弟弟去邊疆去做一個大頭兵。
對方,可以托著他魚躍龍門,也可以把他弟弟踩入泥坑。
她可以豁出去一切,為丈夫求個公道。
然而,這件事卻與她弟弟薑簡無關。她不能拉著薑簡一起犧牲
施禮完畢,她緩緩站直身體,決定不再做任何掙紮。眼睛裏已經沒有了眼淚,臉色雖然蒼白卻平靜,就像冬日傍晚的無風的雪野。
崔敦禮看得心中沒來由又是一陣發緊,想了想,柔聲回應,“世侄女放心,老夫非但不會怪罪他,反而覺得他是一個難得的有情有義之人。答應指點他寫文章,不僅僅看在他是韓郎將弟子的份上,還因為他自己的確也人才難得。至於朝廷對韓郎將的撫恤和賞賜……”
他將目光轉向韓家兩位老者,聲音同時提高了三分,“不會因為老夫舉薦了薑簡,就減低分毫、”
“多謝崔尚書!”
“多謝光祿大夫!”
兩位韓姓老者喜出望外,趕緊躬身行禮。
“如此,侄女就代替亡夫,多謝崔尚書!”她的言談舉止,越來越彬彬有禮。仿佛禮貌,可以成為無形的鎧甲或者拐杖,為她提供最後的保護與支撐。
又一次向崔敦禮行了個晚輩之禮,她低聲告辭,“請允許侄女先行告退。關於郎君的身後撫恤具體細節,世叔跟我兩位叔公商量就好。無論結果如何,侄女都絕無二話。”
“對,對,對,我們替你張羅。我們替你張羅!”兩位韓姓老者如蒙大赦,立刻上前接替了她的位置。
“世侄女且慢。”崔敦禮心中,卻湧起了幾分內疚。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追了半步,低聲補充,“放心,朝廷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或早或晚。相信老夫,老夫隻要還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就不會讓韓郎君他們幾個的血白流。”
這其實是他唯一能給對方的東西,不代表朝廷,隻代表他本人。什麼時候能夠兌現,如何兌現,也不敢保證。
然而,薑蓉卻聽到了心裏頭。轉過臉,目光裏難得又出現了幾分生機,“當真?多謝世叔。那侄女就等著世叔的好消息了。”
隨即,手扶著牆壁,一步步走出了門外。
“崔尚書勿怪,她,她婦道人家,見識短!”
“崔尚書勿怪,她悲傷過度,說話有失考量。”
此時此刻,兩位韓姓老者,根本顧不上管薑蓉的死活。趕緊一道向崔敦禮躬身賠罪,“為國而死,死得其所。您老放心,朝廷無論怎麼安排,我們韓家都絕無怨言。我們韓家……”
“剛才說好的事情,除了過繼孩子給我世侄女之外,老夫一樣不會少了你們!”崔敦禮心中又是鄙夷,又是憤怒,瞪了二人一眼,咬著牙吩咐,“但是,如果讓老夫聽聞,有誰貪得無厭,欺負了我世侄女和世侄,哪怕他親叔叔薑行齊不出頭,老夫也一定要為他們姐弟倆討一個公道回來!”
“放心,您老放心。”
“不敢,我們絕對不敢。我們韓家,也不算是小戶,怎麼可能虧待了他們?放心,您老一百二十個放心。”
兩位韓姓老者,沒口子答應。唯恐答應慢了,惹惱了這位實權尚書,讓家族什麼好處都撈不到。
“扶住我!”將崔敦禮最後這幾句話,都聽在了耳朵裏,已經走到正堂後門之外的薑蓉忽然沒了力氣,身體一軟,將頭重重地砸在了迎過來的自家弟弟的肩膀上。
“阿姐,阿姐你怎麼了?阿姐……”薑簡嚇得魂飛魄散,一邊用雙手攬住薑蓉的腰,一邊低聲呼喊。
“別慌,我就是累了!”薑蓉的聲音低得宛若蚊蚋,努力靠緊自己的弟弟,不讓身體倒下“慢點走,別讓我倒下。我必須站著離開這裏。”
“嗯!”薑簡點了下頭,強忍眼淚,雙臂發力。將自家姐姐雙腿抱離地麵,半托著,一步步一步送回了後宅。
“阿姐,你別生氣!”
“阿姐,跟他們生氣劃不來!”
杜七藝、杜紅線和駱履元三個,也看出了不對勁。一邊上前幫忙,一邊小聲安慰。
在他們三個的全力協助下,薑簡終於毫無破綻地,將自家姐姐送進了屋,還沒等繼續將薑蓉朝床上攙,耳畔卻傳來了“哇”地一聲,慌忙扭頭看去,隻見薑蓉雙目緊閉,嘴唇灰白,半邊身體,都被剛剛吐出來的鮮血染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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