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你已經很久沒去過學校。”
“我不想去了。”
絲楠的話聽著很任性,她這個歲數正好是厭學的年紀,加之又天天混賭場,她就是不良少女。
沒想到迪斐說,“不想去就不去,都隨你。”語氣有一絲淡淡的寵意,正好被走近他的貝茨爵士聽到。
“迪斐,你還記得我嗎?”
迪斐回頭,“您是,貝茨爵士。”
“我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多小,哪有這麼大的個子,”貝茨爵士笑著說,“殖民地的水土養人啊。”
“您怎麼到這邊來了?”迪斐收起所有不適宜的表情,正兒八經的瞬間變回一個小紳士。
“鄧格拉斯鬧得那一遭滿城風雨,我受他所托。”貝茨說,“來之前你外公還特意囑咐我來看看你和普爾曼,我沒來得及去你家拜訪,就在這兒遇見你了,真巧。”
聽見普爾曼的名字,絲楠不自覺的轉了轉眼睛。
貝茨爵士顯然與歐羅斯家族的人都很熟悉,迪斐和他聊了很多絲楠聽不懂的話題,絲楠朝旁邊退了幾步,把空間讓給他們,順便豎著耳朵聽,原來貝茨爵士已經去找過昂慕斯的媽媽,那位有著令人驚豔美麗的女士奧利維亞。聽起來她似乎怒氣未消,仍舊不願回國。
接下來鬥地主是不可能的,大家一起去泉園二樓的餐廳吃了一頓飯。迪斐和兩位商人不熟,飯席上主要與貝茨爵士說話,卻不忘照顧到絲楠,遞盤子,遞餐巾,十分貼心。三個成年男人看在眼裏,立馬心知肚明了。
絲楠住的公寓離泉園不遠,吃完飯迪斐就把絲楠回去,一路上不論他和她談些什麼,迪斐心裏總蘊著父親的話,他抬頭看了看眼前六層樓高的房子,問絲楠,
“你打算永遠留在殖民地嗎?”
這個問題,絲楠也不知道答案,她本是隨遇而安的性子,不求上進,不爭不搶,“誰也不知道以後是什麼樣的,走一步算一步。”
“如果將來你的親人來殖民地接你了呢?”
“嗬,我什麼也不記得,我大概沒有親人吧。”絲楠笑著說,她的語氣聽不出多少傷感。
迪斐卻知道事實並非如此,是他舅舅把一切隱瞞了。集萬千寵愛一身的迪斐沒有體味過孑然一身的滋味,他想那肯定是不好受的。從他父母和舅舅對絲楠的態度就能看出來,寄人籬下的女孩總是外來者局外人,融不進這個複雜的圈子。他們排斥她出入屬於上流人的任何交際場合,如果不是普爾曼‘良心發現’,外界誰知道米歇爾舅舅的這個養女,他壓根沒有向外人正式介紹過她。絲楠把他們從劫匪手裏救出來,他父母除了維持表麵上的善意和憐憫還做了什麼?就算絲楠逃學,離家,賭博,對他們有任何影響麼,他們對她本質上是漠不關心,放任生存的態度。
迪斐心裏頭突然湧出一種強烈的念頭,他想幫絲楠找到她的親人,她真正的親人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冷漠了?
“你在想什麼?”
女孩清亮的聲音喚回迪斐意識,他對上一張笑盈盈的臉,哪怕被不公平和歧視對待,她深黑的眸子依然清澈無瑕,周圍豎著一圈粗黑的長睫毛,真像一汪清泉,可以清晰倒影出他的樣子。但你並不會因此而認為她幼稚天真,她這樣看著你會讓覺得其實她什麼都懂,甚至比你還清楚那些成年人的小心思和那些不堪擺在台麵上的陰謀詭計。
她的下巴很尖,臉頰上卻是肉鼓鼓的,皮膚還白了一點,是小麥色的,離開他們家,她的日子過得照樣滋潤。她的頭發更長了,發圈有些鬆,鬢角有很多碎發,河岸吹來的一陣風輕易的吹開了它們,吹到女孩睫毛上,迪斐心裏頭癢癢的,
禁不住伸手撩開它。
絲楠驚愣一下,她感覺到少年的指腹輕輕劃過她的眼角,劃開片片漣漪,她腦海裏又浮起她刻意忽略的那個吻,腮的顏色比胭脂還漂亮,等絲楠想退開的時候,她的頭發已經被別到耳後。
迪斐放下手,剛才有那麼一刻,他真想擁抱她,“回去以後今天就不要再出門了。”
“這兒是西貢最安全的區,”絲楠的笑有點赧然,她回避了迪斐的視線。這孩子怎麼越長大越禍害人呢,他之前明明很討人厭啊。如果她前世遇到一個有如春暉般眉眼的美少年這樣盯著自己看,她難保說自己不會動心,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幸好幸好她現在算是個小姑娘,可以裝蒜。絲楠沒意識到自己會如此想,說明她已經有點動搖了。
迪斐注視絲楠走上樓才返回馬車回家。兩天後,他去了貝茨爵士所住的飯店。貝茨爵士正在精心保養自己的眼鏡。
“看你迫不及待的樣子,是有事要找我吧。”
被說中心事,迪斐也沒有不好意思,“因為您認識的人最多,誰不知道您是最神通廣大的。”
貝茨爵士莞爾一笑,“我可以在安德魯麵前炫耀了,他的小外孫可在拍我的馬屁,說吧,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