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她家裏有錢吧,每天穿的衣服都是錦棉的,根本不在乎賺多少,拖鞋等於白送,你看連馬車都這麼豪華。”
“難不成是富太太出來打發時間?”
“這你們就說錯了,”對麵一間店鋪的老板說,“她就住在前麵背街第一棟房子裏,說起來還是靠自己的兒子爭氣,沒發現剛才那姑娘是白人麼,她兒子會洋文,又和米達意大邦主關係好,是膠鞋廠的頭頭。”
眾小販吃了一驚,都後悔沒有多討好她,在膠鞋廠找個工,可比苦兮兮的擺攤舒服多了。
桑貝一回家,就張羅要給絲楠準備大餐,果斷的殺了一隻雞,拔了地裏的菜頭,絲楠攔都攔不住。
“笸籮十天才能回來一次,她學校規矩多。”
笸籮讀書的地方有點像中國的私塾,幾個女學生跟著一位女老師,除了學基本的寫字算術還要學刺繡縫紉,以成為大家閨秀。信一心愛護他的妹妹,既然離開了貧苦,就要給笸籮最好的。
桑貝做飯,絲楠就鑽進信的房間裏,東看看西瞧瞧,信在屏風後麵換衣服,她便跟他說自己在暹粒遇到的人與事,傲慢的千金小姐、白人的學校、馬戲團的混亂,當提到尤利安,原本高興的絲楠表現出愧疚,她和米歇爾出來,未嚐沒有散心的意思,絲楠對信說,“幸好你沒有跟我一起去暹粒,那裏白人的世界是汙濁的,等級森嚴,階級分明,每個人都是雙麵派,陰險複雜,明裏說一套背地裏陰一套。”
“所以他們能占領我們的國家,我們鬥不過他們,連大邦主都說,白人太壞了,什麼都想要,貪得無厭。”信很平靜的說,他的同齡人很多參軍或者加入了反抗派。信其實算叛徒,他為白人工人,和白人一起剝削自己的族人,撇開民族情緒,信從不認為自己做錯了,這便是現實。
“你討厭白人嗎?”絲楠心裏打鼓,她的身體也是白人啊,她真怕有一天信和她站在對立麵上。
信從屏風後走出來,笑著說,“我說不討厭你相信嗎?”他竟學會了繞彎子,絲楠怔忪的看著他,穿好柬服的少年真是好看的一塌糊塗,身形挺拔,四肢修長,這樣的身材穿長及腳踝的筒裙並不顯得陰柔,反倒有一種傳統的古典異域美,和普爾曼與迪斐那種貴氣的精致截然不同。
“哎呀呀,以前你就是太瘦了,”絲楠圍著他轉了一圈,“現在氣色多好,儼然就是邦主少爺模樣嘛,我待會兒要去問問桑貝姨,肯定有不少大戶人家看上你做他們的女婿。”要知道高棉人普遍外貌有硬傷,美女稍多,美男稀有。
信望著絲楠說,“我要等笸籮出嫁,再考慮自己。”
“那都什麼時候了,看來你要當大齡剩男嘍,”絲楠笑眯眯的說,她覺得這個年代不論白人還是高棉人的結婚生育觀十分不科學,這裏的大齡剩男在現代正是最受歡迎的的年紀。
信不懂大齡剩男,他卻聽懂絲楠是支持自己的,內心湧出莫名的竊喜。絲楠說的沒錯,信的容貌出類拔萃,隨便在街上過一圈就引得許多高棉少女們側目,密列城許多富戶都在打聽信的來曆,得知他在膠鞋廠謀得不錯的差事,有的高棉千金派人給他東西,有的接觸過西式文化的更是直接到廠裏來見他,攪得信不安生心煩。男孩對自己的容貌多不在意,可是信想如果絲楠能因為自己的臉而喜歡他,那一切不都是值得的麼。
桑貝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不像總督府那張十來米長的餐桌上靜謐的用餐,三個人有說有笑,一直聊到天快黑了。
“就睡在我們家吧,”桑貝挽留絲楠。
絲楠說,“我要在這兒待好兩個多月呢,有的是時間,”她又對信說,“好好休息,明天還要工作。”
信笑著點頭,沒有把不舍表現在臉上,他懷念以前和絲楠同睡一張室的日子,可是他們都在長大。
馬車載著絲楠到米達意大邦主的宅子,這次米歇爾和她就住在這裏,那間空教堂早在半年多前就進駐了兩名法國牧師,他們稍微修葺了一下,掛上全新的名字。
第二天,米歇爾正式將自己此行的目的告知米達意大邦,並與之談判。氣氛稍顯嚴肅,不大的柬式會客廳裏,米歇爾和米達意盤腿對坐,絲楠坐在米歇爾身後,米達意的幾個兒子也坐成一排。絲楠和臘尼輪流為兩人翻譯。
“要進行大片的煙草種植,沒有經驗豐富的當地人協助和保護可不行。所以我希望能借用你的煙農,而且數量可能不夠,還需要其他的農民。”
“我把農民都給了你,沒有糧食稅收,我的家族該如何生存?”
“誰說沒有,在糧食上收多少租子,我每年原封不動的還給你。而且你的農田依然可以耕種。想想看,隻賺不賠的買賣,在我的庇護下,米達意家族會成為柬埔寨最鼎旺的家族。”
米歇爾誘人的條件無可挑剔,沒有拒絕的理由,米達意和家族裏的人商量了一天後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