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楠把少年平放在地毯上,要出去找詹姆斯,剛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普爾曼牢牢握住。普爾曼淺粉到近乎白色的嘴唇在動,似乎在說著什麼話。絲楠靠近一些,聽清了,這個孩子在叫媽媽,一遍又一遍,仿佛稚幼的孩子惶恐不安,無助軟弱。
絲楠知道普爾曼的母親不在了,迪斐提到過,他的舅媽很早便因為肺病去世了。
絲楠的正前方有一張紅木的梳妝台和一把紅木的椅子,她現在隻需要舉起椅子,或者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剪刀,便可以報仇。但如果她這樣做,和那時的普爾曼有什麼兩樣?殘忍冷酷,她不希望自己變成那樣的人。
偌大的總督府好像一個巨大的迷宮,每條走廊,每道拱門隻有一盞昏暗的油燈,絲楠找不到查理和詹姆斯,也看不到一個傭人。
望著更深更暗的遠處,絲楠竟覺得這裏比熱帶雨林還要複雜可怕。她不敢往前走了,她怕遇到任何不該遇到的人。
絲楠循著原路回到房間裏,普爾曼依然躺在原地,兩床錦被把他裹得跟粽子似的,絲楠用毛巾沾了冷水蓋在他的額頭上。
然後絲楠盤腿坐在他邊上開始望著月光發呆,呆著呆著又累又困的她就抵擋不住睡意靠著木柱睡著了。。
仆從慌慌張張走到米歇爾身邊,“大人,普爾曼少爺不見了。”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米歇爾皺眉,“難道他不在房間裏?”
“是的,我已經差人去找了。”
“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米歇爾看了看在場的賓客們,“仔細找,他一定在府裏出不去的,千萬不要驚動其他人。”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普爾曼的傷情,否則傳到約瑟夫耳裏,又是對他的一番攻擊。
但直到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普爾曼也沒有被找到。
此時偌大的宴廳隻剩下迪斐一家,加菲爾德和他的女兒還有一頭霧水的阿爾醫生與安妮。
米歇爾隻得難堪的告訴妹妹妹夫普爾曼在自己家裏失蹤了。麥凱克倫反應很快的問傭人,“府裏還有哪些地方沒找嗎?”
“還有。。還有。”傭人為難的看了看米歇爾。
米歇爾頭疼不已,揮揮手示意都是自己人不要緊。
“還有絲楠小姐和詹姆斯先生的房間沒有檢查。”
絲楠?詹姆斯?
反應最大的當屬迪斐,“絲楠在這裏?哪個房間?舅舅,您接她過來為什麼不告訴我?”迪斐喜形於色的反應讓他的父母非常驚訝,要知道迪斐在自己家裏都不會如此放得開。
迪斐等不及米歇爾的回答,直接問傭人絲楠房間所在,拔腿往樓梯上跑,與他方才在宴會上矜持得體的表現大相徑庭。
“天,迪斐怎麼能如此莽撞,”瑟琳娜不敢相信一溜煙跑沒影的少年是自己清俊的兒子。
麥凱克倫也相當詫異,他直接問米歇爾,“絲楠是誰?”
這時同樣吃驚的聲音傳過來,“爸爸,該不會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黑丫頭吧,”柏娜不確定的看著加菲爾德。
加菲爾德很認真的想了想,“大概是的。”
其實安妮也想這麼問阿爾,她一直以為絲楠是在法國生活不下去,移民過來的貧窮白人丫頭。
迪斐不管不顧一口氣跑到四樓,沒有停歇一秒,馬不停蹄的飛奔到絲楠的房間門口,到了那兒,他並沒有馬上扭開門柄,而是懷著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情,緊張不已。他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絲楠了,他很想念她,會想她的傷好些了麼,會想她今天吃什麼,會想她是不是有同樣的心思。
有好幾次迪斐在看自己最愛的探險小說時,他不由的會把書中的女主角想象成絲楠的模樣,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哪怕在巴黎的時候,他也沒如此思念過遠在殖民地的母親。
終於迪斐還是抵擋不住內心的狂喜,伸手推開了門。踏上半紅的地毯,掀開清一色織物織成的流蘇。
他臉上的笑凝結了。
室內的燈油所剩不多,光線把每樣東西都拉出長長的影子,而這些影子裏有一張側臉的輪廓,那光禿禿的頭頂,深凹的眼睛、筆挺的鼻梁、還有微翹起的尖下巴,是迪斐再熟悉不過的了。但他沒有見過這張臉的主人用如此平靜的目光去注視一個人,從高往下的俯視,靠近的觀察,而這些是悄悄做的,因為對方睡得正熟。
迪斐的到來並沒有驚動普爾曼,他慢慢的才抬起頭來,與迪斐的目光相遇。普爾曼還是那麼平靜,平靜的像他平時默讀聖經的時候。迪斐感覺有什麼東西變了。
他更不知道米歇爾一趟有特別目的的旅行,改變了不止三個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