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在路上(1 / 2)

絲楠的想法沒有變過,她希望信能和現代正常的孩子一樣,接受好的教育,但顯然高棉人都不以為然。

臨走那一天,桑貝和笸籮來送她,母女倆都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人靠衣裝,她們看起來和街上其他窮苦的人差了很遠,絲楠相信臘尼不會虧待信一家人的。

“孩子,去了暹粒好好照顧自己,我們都是沒本事的人,以前真是做夢都不能想到能有這樣的好日子,住木頂的房子,穿全棉的衣服,還餐餐有肉吃,信還有了一份所有人羨慕的工作,這都是你的功勞啊,”桑貝平時話是不多的,她此時卻有些激動,握住絲楠的雙手,“我們都是向善的人,佛祖肯定是可憐我們,才安排我們遇見你,你不是一般的孩子啊,真的不是。”

桑貝特意帶來的一盆銀缽,缽裏盛著清水,水麵上浮著幾片淺粉色的荷花瓣,絲楠可以聞到淡淡的荷花香氣和熏香的味道,她知道這是高棉的傳統,是一種佛教淨化的儀式。每當親人遠行時,長輩都要將清水點散在他身上,消災祈禱,期盼平安健康。信那時去橡膠園時,桑貝就曾這樣做過。

“我可以為你淨身嗎?如果你不嫌棄,”桑貝的聲音裏有那麼一絲緊張。她不知道絲楠早已把她,信還有笸籮當成了親人。

“當然可以。”絲楠在桑貝麵前跪下,低下頭,雙手合十,輕輕閉上眼睛。繁複的經文從桑貝口中念出,她伸手從銀缽裏舀出清水,灑在絲楠的頭發上、身體上。

那水仿佛是溫暖的,絲楠能用全身的感官感受到每一滴,還有一陣一陣的佛香。所以即使她的眼前是一片黑幕,她的心中卻是亮堂堂的。

笸籮窩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鼻頭有些紅。詹姆斯和信站在靠後些的地方,同樣目不轉睛。

“你真的不願意去暹粒嗎?”詹姆斯忽然主動問信,“你可能不知道絲楠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信怔忪,眼中女孩跪坐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我知道,她本不該呆在這種地方。”

“為什麼不和我們一同去呢,你明明舍不得她離開。”

信不吭聲,沒有回答詹姆斯的問題,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懂了一個道理,生活在這個世上,永遠沒有他任性的機會,他深知自己的身份,所以他習慣了順從和屈服,他舍不得或者想要的東西多了去了,可幾乎沒有一樣他能留下來。絲楠根本不是他能肖想的。

信心中蓬勃而出的憤懣被他死死壓抑住,但詹姆斯還是感覺到了。

“小時候,我有一個玩伴,他叫羅伯特,是一個全身黑得像炭的黑人。我們結識於一次踢球遊戲,我踢球很差勁,他躲在樹後麵嘲笑我,我氣的把球砸在他身上,對他喊有本事你來呀,結果我輸了,”詹姆斯雙眼沉浸在記憶裏,唇邊帶著一絲笑意,“羅伯特簡直是天才,沒有人比得過他,後來每次放學,我就找他踢球,直到有一天,他母親把他從草場上拽下來,並向我求情,饒過她兒子的膽大妄為。”

信不知不覺聽得入神,見詹姆斯停下來,急切的說,“然後呢?”

“羅伯特那時才意識到自己奴隸的身份,他隻是我家地位最卑微的一個小仆人,沒有資格和我一同玩遊戲。後來我踢球的時候,羅伯特再也沒有出現,我找不到比他踢得更好的人了,那樣的遊戲實在乏味,所以我主動拉住他讓他繼續做我的朋友,你猜當時他說什麼?”

詹姆斯問信,信搖搖頭。

“他說他沒資格做我的朋友,我還記得他臉上的表情,明明對自己是奴隸感到厭惡,卻硬作出卑下的樣子,就跟現在的你一樣。”

信愣住了,不由自主的去摸自己的臉。

“我問羅伯特那誰有資格做我的朋友?那些踢球踢得一團糟的人?我和他們玩不會得到樂趣,唯獨和他可以,我想這就是朋友。我還告訴他,不要在別人還沒發表意見時,就先認為自己低人一等,更不能還沒抗爭,內心已經泄了氣先放棄了。什麼奴隸,什麼主人,都是旁人強加的,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都有自己所擅長的,最優秀的,值得其他人敬佩的。現在羅伯特成功脫離了奴隸的身份,在一所青年訓練學校當體育教練。”

“論出身,你比羅伯特要好不是嗎,你比他擁有更多的機會,隻要努力就能獲得比他更好的生活,哪怕得到你想要的女孩。”

。。

絲楠不住的揮手,直到手臂發麻,看不清人影才坐正。馬車噠噠的行駛在灰塵揚天的大道上,馬車上除了絲楠和詹姆斯,就隻有車夫了。在落後的年代,走長途是極其辛苦的,

這一走在路上就是接近半個月,幾乎繞了洞裏薩湖半圈,白天酷熱得要中暑,夜晚露天休息又得承受隨時到來的暴風雨。

幸好有一個醫生陪在絲楠身邊,否則絲楠的手臂估計得廢了。

“看吧,還逞強不願意做手術,”詹姆斯拿著刷子給絲楠塗藥,絲楠握了握手,使了很大的勁才有點知覺,“燒傷是能隨便處理的?你以為自己的皮是彈簧可伸可張嗎?”

“還不是沒辦法了,誰讓你們那麼落後,”絲楠小聲嘀咕,她倒比詹姆斯淡定多了,根據現代經驗,醫生都喜歡把傷病往嚴重的方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