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施證明,有相似想法的遠不止王祥一人。隨著時間的推移,趕來講堂聽課的學子那是愈來愈多。待到田豐到場,偌大個講堂儼然已被擠得滿滿當當,甚至還有沒占到位子的學子幹脆就站在堂外聽講。麵對講堂內外熱切的學子,田豐倒是顯得頗為淡然。正如郭奕所說田豐善法、勢,他今日開講的內容便是《管子》中有關法治的“任法篇”。
在任法篇中管仲在開篇就直言,“聖君任法而不任智,任數而不任說,任公而不任私,任大道而不任小物,然後身佚而天下治。”即聖明君主依靠法度而不依靠智謀,依靠政策而不依靠議論,依靠公而不依靠私,依靠大道而不依靠小事,結果是自身安閑而天下太平。
對比漢末桓、靈二帝獨斷專行、任人唯親、賣官鬻爵的諸般劣跡,八百多年前管仲的告誡可謂振聾發聵,令在場的眾學子一個個屏氣凝神側耳傾聽,不敢發出任何異響。一時間座無虛席的講堂內外竟靜得隻剩下了田豐的講課聲。
《管子x任法》中的內容可不僅限於勸諫君主“以法治國”、“親君子,遠小人”之類的寬泛之言。其中還涉及到具體要如何操作,或者更為直白點說就是如何“牧民”。眾所周知法家強調絕對服從,凡異議者“盡誅”。相比提出“水則載舟,亦能覆舟”的儒家,“以法治國”的法家其實更為獨斷專行。
所以當田豐講解到“故遵主令而行之,雖有傷敗,無罰;非主令而行之,雖有功利,罪死。然故下之事上也,如響之應聲也;臣之事主也,如影之從形也。故上令而下應,主行而臣從,此治之道也。夫非主令而行,有功利,因賞之,是教妄舉也;遵主令而行之,有傷敗,而罰之,是使民慮利害而離法也。群臣百姓人慮利害,而以其私心舉措,則法製毀而令不行矣。”這段內容時,底下立馬就有學子提出了異議。
“若主令誤謬,亦當遵主令而行之乎?”
提問的學子正是坐在王祥身邊的司馬孚。由於司馬孚才剛進講武堂,故絕大多數學子都不認識他。但他卻一語道出了絕大多數學子心中共同的疑問。照《管子x任法》的說法,遵從君主的命令去辦事,雖遭到挫折失敗,也不應處罰;不遵從君主的命令辦事,雖然取得功利,也要處死罪。是為了防止群臣百姓若是人人都考慮利害而按其私意行事。可在現實中不說明君難求,便是真遇上明君也需要大臣時常從旁勸諫糾正君主的錯誤。哪有不允許大臣發表諍言的道理。
不過司馬孚的當眾質問並沒有惹惱田豐。事實上田豐本身就是位諍臣,他當年就是因為“剛而犯上”被袁紹下獄,進而險些喪命。但另一方麵司馬孚的問題也確實不容易回答,畢竟涉及君主的威嚴,一個回答不好,田豐可能又要剛而犯上。
且就在眾學子伸長了脖子等待田豐給出答案之時,忽聽堂外有一女子朗聲說道,“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若主令謬誤,臣下自當以諍言力爭!”
眾人聞聲紛紛回頭,此時就見身穿一襲素色齊胸襦裙的蔡吉正在蔡琰等人簇擁下自中庭緩步走來。當眾學子意識到剛才那段話乃是出自齊主之口,整個現場頓時就沸騰了起來。一時間“君上!”“君上!”“是君上來也!”的歡呼聲中充斥了講堂內外。
另一頭田豐眼見蔡吉在蔡琰的攙扶下脫鞋入堂,趕緊起身上前向蔡吉拱手施禮道,“見過君上。”
蔡吉環顧了一圈周遭的學子,進而頷首一笑道,“先生不必多禮,孤今日乃是旁聽,還請先生繼續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