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吉招手再要一碗蓮子百合冰激淩,準備飯後帶給令狐九解饞。這裏邊水深得很,自己不摻和。
“不知吉小娘子對此畫可有品評?”對麵苦思不得甚解的沈友先叫陣了。
“啊,這個嘛……千岩競秀,萬壑爭流。草木朦朧,雲蒸霞蔚……”假裝陶醉在山水之間,蔡吉閉上眼睛說瞎話。
“唔,清麗幽絕,吉祥妙才,出口成章。”被繞進去了。
眾說紛紜,結論是一切等銅鞮侯康複再說。
劉洪入內室看望銅鞮侯,林飛拉上耿弘沈友踢蹴鞠。
“林哥哥,你不會忘了什麼吧?”虎頭虎腦的夏侯威攔在廳門,奸聲壞笑。
“什麼什麼,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林飛也逗他。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高祖皇帝有約法三章。去歲六博欠我的舊賬還沒算,加上昨夜投壺的彩頭,你好意思賴?”
林飛長長“哦”了一聲,給夏侯威腦門來一記暴栗,回頭道:“算你的……李維,把我行囊那本《山海經圖說》給威小郎君送過去。”
這本書蔡吉在商橫山莊見過。邯鄲淳手書,劉褒作插圖,五色花箋紙裝訂。
不其城那些精品手抄書,除《孫子兵法》外她一卷沒要走,換了每種書籍五十本的劣質紙抄本或竹簡。
加上捐贈和吃大戶,青州蔡氏圖書館,總算有了一個雛形。
蔡吉獨自漫步在綠竹猗猗的林**上,想起講武堂的小朋友玩七巧板的嘻嘻笑語,“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的琅琅書聲,心蕩神馳。
驀然傳來一陣細細龍吟。琴聲纏綿,仔細分辨,竟然是《鳳求凰》的調子:
“相彼洛神,嬌容佳色;言與偕歸,長伴君子。
相彼洛神,華服美裳;言與偕歸,長伴君子。
彼姝孟薑,洵美且好。寤言不寐,琴瑟詠之。”
當蔡吉再走近時,琴聲一滯,猝爾由羽調轉為宮調。
蔡吉冷笑一聲,大步邁出來,搖頭晃腦:“巍巍峨峨如高山,快哉快哉。”
夏侯建眼神一亮,右手變鶤雞鳴舞勢,琴聲宛如飛瀑流湍,一瀉千裏。
蔡吉盤膝坐下,閉目傾聽。片刻後睜開眼睛撫掌道:“善哉,浩浩湯湯若江河。片刻之間神遊琴韻,精鶩八極,心遊萬仞,不覺心胸大暢。”
夏侯建五指一劃,餘音嫋嫋,散入竹林。施施然撣撣下擺,似笑非笑:“既是知音,吉小娘子一定知道曲高和寡的道理。子皎的山歌野調,想必不會大肆傳揚出去吧?”
喵的,想保密就直說嘛,虧得人家這麼配合做戲。
蔡吉裝作沒聽見,盯著瑤琴可勁地猛誇:“穿雲裂石,蕩氣回腸。子皎雅奏,堪與賈夫人的笛曲媲美了。”
夏侯建雙頰泛紅,歌詞有“洛神”,想不到吉祥腦筋如此靈光。
賠了一本《廣陵散》曲譜,好說歹說,總算打發走這尊瘟神。
蔡吉繞過一片山石,曲徑盤旋,隔著一汪秋池,殘荷凋零,赫然是邊夫人居住的水閣。
對麵抱著解憂的郭照眼尖,抓起解憂右爪搖搖,遠遠和蔡吉打招呼。
軒窗下,夏侯桓和夏侯文對弈圍棋,看樣子戰況不利,不住品茗以助神思。
郭照瞄了空空如也的水壺一眼,拎起來交給門外婢女。
忽然一聲驚呼,夏侯文跳起身來,左手拂亂棋枰,右手控喉“嗬嗬”而呼,瞪大了雙眼似要抓住什麼。
“快,水!”邊夫人抱住愛子尖叫,水閣頓時亂起來。
蔡吉一驚,拔腳從池塘邊的桃李石蹊跑過去。
邊夫人四顧彷徨,偏偏茶壺水已幹,一把將櫥窗上的聯耳曲頸玉瓶搶下來,扔掉虞美人,給夏侯文灌下去。
太遲了——等蔡吉趕到水閣珍珠簾下時,夏侯文嘔出兩口黑血,就此斷氣。
“三弟,三弟啊……”夏侯桓悲慟莫名,呼天搶地。
蔡吉身後又傳來賈洛冷峻的聲音:“木劫。”
銅鞮侯府,又一次被白色覆蓋,季節仿佛跳到嚴冬。
現場保持得不錯,一把茶壺,一雙茶杯,以及一盤蜜棗原封未動。
“毒是密封在裏麵的馬錢子。”林飛攤開掌心,雪白的手帕裏包著兩枚大紅棗:“幸虧子皙手腕不靈,不能取食對側的棗脯,否則你也難逃。”
盛蜜棗的紅黑二色高腳轉盤,可以隨意轉動盤麵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