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是一個人獨行,他身後還緊跟個三十來歲的青年,沈丁認得他的臉,他就是昨天來送刀的那個人。
青年先一步繞過男人走到顧荷花麵前。
“一大早的跑哪去了?”
顧荷花根本不用說,因為她走來的方向不得不讓人看到陸奇林和沈丁。昨天三人是打過照麵的,接過利器,算是統一戰線,共同抵抗的交情。
這男人還是在那些看熱鬧的人群裏擠身而出,不僅對現場的動態很關注,而且還能及時拿出做荷花燈的工具之一。
一定和南京周活動的人有關。
沈丁昨天就這麼想,今天見到之後更加確定。
陸奇林想到這點比沈丁更早,在昨天接過砍刀的時候,他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所以在做完荷花燈真相大白之際,他第一時間混進人群。
他知道這些人是誰,他不想和這些人扯上關係。
他也突然明白了顧荷花的目的。
如果顧荷花早說明來意,他是不會來這泰晤士河邊的。
“奇林?”
顧荷花還沒回答,先頭穿著唐裝男人的眼神落在陸奇林身上。
跑不掉了。
沈丁在酒店餐廳裏猜到陸奇林家裏多半有秦淮燈彩傳承人,所以麵前的這男人認識他也不奇怪。
她這是捅了燈彩窩了。
越想逃離燈彩,越是被燈彩環繞。
顧荷花在一旁喪氣極了,她眼睛瞪得老大,看著父親走向陸奇林,她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一早上她算是白忙活了。
十年前顧荷花十二歲,那是她第一次坐飛機,父親帶著她和哥哥去了歐洲,德國、法國、比利時、盧森堡。
當時父親親手把一盞荷花燈送到萊比錫市長手上,市長端詳花燈嘖嘖稱奇。
“真是太神奇了,紙的東西也能做到這麼精致,這個漂亮的花瓣究竟是怎麼做的?”
這段話讓父親覺得他的堅持沒有錯,他日複一日重複著製作,樂此不疲。
顧荷花總能看見父親滿心滿眼都是光,她分不清,那是父親眼裏的光,還是花燈的反射。
曾經她也覺得這些花燈很漂亮,但也隻限於漂亮。她隻要想到家裏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花燈,她就不覺得矜貴,也不懂得珍惜。
她總愛給父親潑冷水,說市長這麼說,是出於禮貌和客套。
雖然她心裏知道,做一盞荷花燈有多難,在竹子和紙的交互下的精美,確實可貴。
但她不想學,不想做。
有哥哥學不就行了,她隻想奔進五彩斑斕的青春。
她的人生是用來享受新鮮的,在一個小房子裏重複著同樣的事情有什麼意義。
可她的父親不願意。
父親說顧荷花之所以叫顧荷花,承載的是他對她的期望。
“道德綁架。”顧荷花不止一次反駁父親是個壞家長。
父親八歲開始做花燈,一做就是一輩子,他的家居環境,他的人生信條都離不開做花燈,何其枯燥,何其無趣。
人隻活這一輩子啊。
顧荷花打開手機就是花花綠綠的新奇世界,她想嚐試不同風格的漂亮衣服,想要集齊彩虹色的帆布鞋,想要打卡電影裏出現過的場景。
這是她手機裏推送的世界,這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不會,也不可能,像迂腐守舊的父親那般,去做她認為毫無意義的手工。
她相信,所有的年輕人都是如她這般。真的有新時代的年輕人願意把生命浪費在相同的事情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