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燈彩是根據手工技藝的傳承,非常注重千人千麵。
所謂千人千麵,是因為每一個都是手藝人親自製作,不可能做到一樣。
可麵前的荷花燈很明顯個個相同,千人一麵。
攤位上荷花的花瓣看著都是機器壓製,花紋相同,筋絡偏厚,失去了飄逸之感,看久了像粗糙的衛生紙,這樣的花燈製作起來快。
對於商業效果而言,肯定有優勢。沈丁近幾年在夫子廟也見過類似的,都是為了賺快錢。
買花燈的人圖一個節日賦能,很多時候也不在乎這些差別,可對於秦淮燈彩的手藝人來說,是劣幣驅逐良幣,是悲哀,也是心寒。
“你的骨架都能看到。”青年指著荷花燈道。
骨架在紙下明顯,看起來也不是竹片。竹片是淡淡的綠黃色,會有輕微的骨節凸起,可這荷花燈下的骨架看起來是光滑的白色,在花瓣中都藏不住。
經青年一說,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骨架。
攤主愣了下,鬆開抱住的胳膊,“荷花燈裏本來就有骨架,不是正常的嗎?”
旁邊的人一聽都點點頭。
“你去看地上那些荷花燈,有哪個能看見骨架?”
這話一出,人們的視線又朝著遠處草坪上的荷花燈望去,太遠了看不真切,好幾個小跑過去蹲下仔細看,隔著透明的塑料球看得還是不夠徹底,許是光線的照射蓋住了骨架的陰影。
好事者打開塑料球拿出荷花燈仔細地看,哪裏能看到骨架,這荷花燈就像是從水裏長出來似的,惟妙惟肖。
攤主看著好事者們小跑回來的確定,他靈機一動。反正這裏是英國,就是在中國,又有幾個人會做秦淮燈彩的。
“地上那個和平時的花燈是不一樣的,我這就是正宗的秦淮燈彩,每一個都是我親自做的。”
攤主說著話還拍著胸脯。
沈丁的視線落在男人的手指,平滑幹淨,沒有凸起的繭,沒有細碎的傷口。他撐死了是個進貨的,進的還是自動化工廠的貨。
想買的人在猶豫觀望,買過的人在試探確認。畢竟這花燈賣得不便宜,四十英鎊。
人們花錢肯定是當成工藝品,買回家做擺件,若沒有青年人這一茬,攤主就可以盆滿缽滿地數鈔票。
現在難了。
就在兩人爭來爭去時,沈丁已經把手裏的雞排吃完了,她將包裝紙捏成小塊,放進口袋裏。在這種時候,可不能亂扔垃圾丟了中國人的臉。
她不懂,麵前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為什麼要在這時候給中國傳統工藝丟臉。
秦淮燈彩若成了外國人眼中的“不過如此”,寒的是整個民族的心。
她走上前和青年站在一塊問攤主,“你說這是你做的?”
“當然。”
“是正宗的秦淮燈彩?”
“必須的。”
“那你肯定有材料吧。”
“材料?”
“沒有嗎?那你賣完了這批怎麼辦?”
“有!我當然有用。”
男人眼裏閃過僥幸的光,他在身後的塑料袋裏快速翻找,拿出三根高於頭頂的竹片。
沈丁已經摸到了攤位上的荷花燈,荷花燈裏根本就不是竹片,是圓潤光滑的塑料骨架。四十英鎊買一個這個,真是騙錢,都不如家具店裏十五英鎊的台燈,至少可以照明。
就在男人找竹片的瞬間,沈丁和身邊的青年靠近,她來不及打量他,隻快速問道,“你會做荷花燈?”
“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