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1 / 1)

一九二八年八月,由於中共湖南省委的錯誤指示,紅四軍放棄井崗山革命根據地出擊湘南,導至郴州兵敗,紅二十八團三營桂東叛變,團長王爾琢被叛軍槍殺,毛澤東危急中收拾殘局,二九年初率紅四軍主力匆忙東進贛南,準備重新開辟革命根據地,重組紅一軍團。

當時活動在贛西南一帶的有一支叫紅二十軍的本地革命武裝,他們熱情地接待了這支從井岡山下來的紅一軍團。當時軍閥混戰,革命鬥爭風起雲誦,天下大亂,群雄並起。《史記》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確是應了當時的情景。在江西,紅二十軍和毛澤東領導的紅一軍團雙雄同峙。紅二十軍也算千萬揭竿而起的草莽英雄之一,他們心目中隻有躲在上海租界裏的中共中央,根本沒把井岡山下來的敗兵當成一回事。就當時的曆史形勢而論,誰又能想到二十年後毛澤東能夠率領這支軍隊,依靠小米加步槍削平群雄、黃袍加身呢?他們沒料到這點。

毛澤東在江西蘇區的權威剛剛建立,就遭到了贛西南地方紅軍和黨組織的挑戰,一場現代“火拚王倫”的悲劇不可避免地啟動了沉重的曆史車輪。

我曾千方百計在黨史和各種地方誌中尋找紅二十軍的蹤跡,卻沒有找到它曆任軍長,政委的姓名,也不知紅二十軍的來龍去脈,二十軍仿佛像柄透明晶瑩的冰劍,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寒夜裏一劍刺入一泓秋水,雷電轟鳴風狂雨驟之後,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風雨之後水麵依舊平靜,二十軍卻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全軍指揮員八百人死在自己人手裏,二十軍番號被取消,後來的黨史、軍史絕口不提,這支部隊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在江西富田采訪的時候,我反複聽到一個叫“彥來”的人的名字,知道他那時剛從蘇俄中山大學留學歸來來不久,本來準備去江西中央蘇區工作,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他在吉安遇到了他的中學好朋友劉敵,在劉敵的勸說下留在紅二十軍工作。

在中央檔案館存留的大量發黃變脆的檔案中,我依稀找到了劉敵在一九三一年留下的幾行歪歪斜斜的足跡。那是三一年三月二十八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作的《關於富田事變的訣議》,決議中提到了紅二十軍一七四團團政委劉敵,當然,他是作為反革命“AB”團成員被提到的。

接受采訪的老者們之所以記得彥來,是因為他當時正在東固戰場,準備戰事一停就回省蘇維埃所在地富田村結婚,據說新房都布置好了,而新郎彥來卻輕易地離開戰場走出了曆史,無端變成了一個曆史和現實中都不存在的人物,無意中變成了曆史的影子。幾十年後我在北京一座即將拆遷的舊四合院裏找到他,他對往事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所記得的隻有心目中那兩個尋找了一輩子的女人了。

一九八七年由徐向前元帥題名的《中國現代史詞典》問世。辭書中提到了一九三0年八月紅一軍團與紅三軍團在湖南瀏陽永和會師,“經兩軍團前委聯席會議訣議,組成第一方麵軍”,還提到“由閩西、贛南和贛西南地方武裝編成的紅軍第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五軍也歸入紅一軍團建製。”辭典中詳細羅列了一大串光輝奪目的名字,對紅二十軍卻一筆帶過。

僅此一筆而已。

往年的風雲聚會猶如行雲流水,紅纓槍和土炮大刀雜著蘇維埃的紅旗曾經西風漫卷造就了一大片英雄。掩卷細細思量,如果二十軍的漢子們沒有被曆史的長河淘汰出局,他們在共和國裏應當是與劉少奇、林彪、羅榮桓、羅炳輝或譚震林一個檔次的人物。可惜,當年就灰飛煙滅,連影子也留不下了。

與毛澤東的對抗埋葬了他們的一切。

他們誤對了曆史,曆史毫不留情地拋棄了他們,留給人們的是一個曆史的悲劇。

我尋找著他們曆史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