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洵喝了點酒,腦子有些昏昏沉沉。
心裏所想,全被他吐了個幹淨。
他以為會看見跳腳,如過去一樣蠻橫的崔綰綰。
可是沒有。
這一次的崔綰綰,情緒始終很穩定,平靜地看著自己。
宛如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淩洵半張著口,歇了好半天都沒說出那句“你到底還要發脾氣到什麼時候。”
少年看著崔綰綰,恍惚之間發現自己的小青梅變了。
變得令他十分陌生,仿佛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過去。
紅裙少女的眉眼罕見透著幾分清冷孤傲,她長長的睫毛垂下,眼底不見一絲起伏。
這樣的綰綰,離他那樣遙遠……
他曾經以為自己會是世上最了解崔綰綰的人,正如她了解他一樣。
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微妙,看到崔綰綰眉眼間的疏離那般明顯,淩洵竟然覺得有些委屈和不甘。
“我莫名其妙?”崔綰綰譏笑,“倘若你站在我的角度看待衛卿玉,便會知道一切的緣由。”
“淩洵,我同你說過許多回,我不喜歡衛卿玉,我對她隻有永無消退的厭惡和憎恨。”崔綰綰沒有生氣,她太過平靜,平淡到仿佛看透了一切。
她淡淡地說道:“你已經不是孩子了,在這個世上有些東西就是要做抉擇的,無論是愛情還是友誼。”
“人永遠無法和一對彼此敵對的人都維持住交好的關係,人心本就偏頗,哪有絕對的公平可言?我爹娘在選擇無條件維護她,責怪我的時候,就注定選擇放棄我心中至親的位置。淩洵,你我之間,也應同理。”
“可我不明白!”那層窗戶紙被戳破之後,淩洵借著酒勁,便也不再掩蓋,直接說道:“你是在嫉妒她嗎?”
崔綰綰看了少年一眼,輕啟紅唇:“無恥之人,有什麼好令人嫉妒的?”
無恥?
少年愣住,他的小仙女純潔良善,怎麼會是她口中的無恥之人?
“對了,八公主舉辦的詩會,屆時一定要來。”
“詩會”二字,被崔綰綰刻意咬重了幾分。
撂下這麼一句話,崔綰綰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衛卿玉在淩洵的心中占據的位置和高度是無法估量的存在,隻可惜,越潔白的事物,一旦摔下來,便更容易沾染髒汙。
她不是要做高高在上的神女嗎?
那麼她就毀了她的神女夢。
————
雷聲轟鳴,天地浩蕩,一場大雨轟轟烈烈地蓋了下來。
這場雨水響亮的雨夜,皇宮裏頭卻忙成了一鍋亂粥。
皇帝病重,這段時日總是嗜睡頭疼,今日晚膳時分更是忽然一口鮮血嘔出,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這可把太後給急壞了。
崔綰綰得到消息之後,撐著傘過去時,寢殿裏頭已經洋洋灑灑跪了一大群人。
太後正低頭抹著眼淚,餘光瞧見崔綰綰走進來,急忙伸手去接。
“乖寶兒,哀家可怎麼辦啊,哀家就兩個兒子,一個遠在千裏之外不知多少年才回京城一次,皇帝如今……”
太醫說皇帝的命脈很是奇怪,像是忽然之間老了幾十歲。
通俗來講,便是這樣的身體,回天乏術,過不了多久便會離去。
崔綰綰握住太後滄桑的手,低聲輕柔地說道:“綰綰有個法子,或許可以一試。”
太後聞言迅速抬起頭,眼眶裏還有渾濁的淚水。
崔綰綰瞥了眼周圍的其他人,沒有吭聲。
太後拉著她走到一旁的帳子後。
“華意樓的掌櫃是衛卿玉,綰綰得知,她那裏有一種神水。”崔綰綰點到為止,沒再多說什麼。
窗外的雨水淅淅瀝瀝落在青石板上,比起崔綰綰撐傘過來時要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