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目不廢,明眸不明。
看破紅塵,四十八頃。
功名入土,白菜一棵。
癡人做夢,奈何奈何!
如夢中,費目在絕望中閉上左眼,睜開右眼,他終於明白了這十句話的意思。
他終於用他的右眼看清楚了一切!
原來,竟然是一頭全身白毛的小強驢,全身沒有一絲雜毛的小強驢。
大漠似雪啊。
科爾沁沙地鋪在了天地之間。
如果說,這在藝術家的眼中是被叫做“留白”的話,那這“白”留得可真夠大的了。以至於,那兩個小小的墨點可以忽略不計,隻能讓白的更白了,大的更大了。
殘陽如血啊。
白白的、整個世界馬上就要燃燒成一塊熱熱的灰燼,帶火星兒的空氣烘焙著那一望無際的沙丘,如同剛剛出鍋的饅頭,白白的,暄暄的,新出鍋的,炙手可熱。
“費哥,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我要死了。”一個墨點竟然說話了,露出了一排潔白的貝齒。
“霞妹,再堅持一會兒吧,再堅持一會兒吧,我想應當快要走到盡頭了。”另一個墨點也說話了,口是心非,氣喘籲籲,堅持不住了。
哪裏才是盡頭呀,已經走了七天七夜了啊!
七天前,這兩個小小的墨點是懷揣著無奈、絕望、希望、熱情與愛情等諸多情緒離家出走的。七天後,這兩個小小的墨點的懷裏或許還揣著一點點兒的熱情,但更加渴望的水和食物,更多的是絕望。
水啊,哪怕是一滴也好!,米啊,哪怕是一粒也好!
終於,兩個小小的墨點不約而同地望了望前方,遠邊遠際,前方似乎隻有絕望和死亡;再相互望了望,相互搖了搖頭,相互擠出一點兒笑意,手拉手,肩並肩,倒下去,絕望了,眼巴巴地瞅著天上的雲,恭候死神的光臨。
終於,天幕拉下來,滿天的星子,一眨一眨,失眠了。
在地上,失眠的還有一個人,一個大塊頭的男人。
大塊頭的男人是從不失眠的,是不能,也是不屑,還有不願意抑或是不敢。
但這晚,他失眠了,僅有的一次。
“二癩子,走——”他開口了,拉著長長的尾音兒。
“來了,就等大哥發話了!”二癩子回答得幹脆利落,走出房門,走進馬棚,隨手就牽過來兩匹馬,早有準備。
兩匹烈馬,四雙鐵蹄,一路狼煙,絕塵而去。
夜色更濃了,灑金的墨汁。
“霞妹,你醒醒呀,你醒醒呀!”
“費哥,我實在睜不開眼了,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一聲狼嚎,遠遠的。
兩個小小的墨點再一次融進了夜的被窩裏,一聲不敢吭了,或許是不能了吧。
夜如一條沉睡著的黑魚棒子,打了一個長長的嗬欠,翻了一個身,露出了魚肚白,該醒了。
老天爺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翻出了白白的眼白,天亮了。
太陽再一次升起的時候,黑水還是那個黑水。
黑水鎮是一個北麵靠沙漠,南麵依大河的小鎮,高高的城牆是用特有的黑土硬生生地夯打而成的,鎮內的房舍也是用黑土硬生生地夯打而成的。
黑乎乎地一片,又傍著一條被黑土當成黑色的大河,叫黑水是再恰當不過了吧。
在這一片黑乎乎的土地,最大的官就算是都王爺了吧,都王府就建在黑水鎮的中心——小轉盤街上。
街道橫平豎直,像一個棋盤,都王府就像是棋盤正中的一個子,黑子。
笨重的、厚厚的、歲月斑駁的兩扇木板大門緊閉著,帶垛口的城門樓子上站著兩個維持會的武裝人員,穿著土不土洋不洋的“羅圈兒套馬褂”,抱著的槍就像經常捅灶門的燒火棍兒,黑漆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