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領工資的人出來了,因為她已有心理準備,表情平淡。
“你進去說說,我讓你。”排最前麵那個女孩子說。
陳來毫不客氣地進去辦公室,外麵的眾人豎起耳朵聽。
陳來本以為老板在裏麵,想著先禮後兵對付他。老板卻不見人,隻有兩個職員在裏麵負責發工資。
“廠裏為什麼押上個月工資?這不合理!”
辦公室文員阿玲一聽,似有準備,她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抱在胸前,不慌不忙地說:“國有國法,廠有廠規,這是廠裏的規定。”
她頓了頓,“再說隻是押金,又不是說不給你,明年回來就發給你啦。”
“這月都不足一個月,工資少,我們回家要用錢啊!按理說年底應該結清工資,你們—-”
“我們廠規定是要押一個月工資的,你也說了,這月不足一個月,就隻能押上個月的啦。”
“你們這麼做,誰還回來願意給你們幹?”
阿玲嗤笑一聲:“有沒有人幹工是廠裏的事,回不回來上班,是你們的事,不回來上班押金是不退的,不然怎麼叫押金呢?”
阿玲開始不耐煩了,瞪著陳來說道:“你工資要不要領?不領就叫下一個了。”
陳來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拿起筆簽了字,捏著薄薄的信封,黑著臉走出門外,回頭罵道:“你這廠遲早倒閉!”他也是決定回家後不再回廠,本以為押這個月工資少些損失,可是哪知道老板是那麼精明能算計呢?
其他人看到他並沒有占到便宜,有人暗自慶幸沒跟著鬧。大家把抱怨吞進肚裏,默默地領了工資,不管怎樣,多少有點錢到手。
周潔領完二百二十塊工資,和張春燕姐妹回到宿舍。大概是老板為了彰顯他的仁義,今天食堂還有今年最後一天飯吃。她們打算吃了午飯再去工地會合,然後明天早上去花縣坐火車。
午飯時,周潔問阿玉什麼時候走,阿玉說買的明天下午的票,晚上就能到家,讓周潔無比羨慕,她可是要四天才能到家啊。
飯後,幾人準備出發了。周潔換上新買的鵝黃色外套,襯得皮膚更白皙嬌嫩,下著淺藍牛仔褲,顯得身材修長,亭亭玉立。
阿玉誇她今天特別漂亮,她自嘲說,雖然沒掙到多少錢,也要裝作衣錦還鄉的樣子,才對得起這一年的辛苦。
她背起塞得滿滿的背包,手提一個裝滿日用品小物件的紅色塑料桶,已是最精簡的行李了。那些不方便攜帶的蚊帳席子被子等物品,留給後來有需要的人。
走出宿舍門口,周潔回頭張望。對這間呆了一年的又黑又舊的小屋,她並沒有多少留戀,隻是裏麵的人才是讓她不舍的。
望著那些熟悉的麵孔,她們給她飄泊的生活帶來絲絲溫暖。每當心情低落流淚時,是她們的身影讓她堅強:人家也是背井離鄉,人家也加班加點,人家能忍受住各種委屈辛苦,自己怎麼就不能了?無形中,她們成了她堅強的後盾。
周潔強忍著淚水,對她最不舍的阿玉說:“也許我還會來廣東,到時我們再見。”這句話與其說是安慰阿玉,不如說是安慰自己的悲傷心情。
“周潔,快點,走啦。”張冬梅在巷子那頭喊道。
周潔揮揮手,離別的話語不敢再說,怕一開口就淚流滿麵,喉嚨哽咽,心在哭泣。
阿玉依在門前,眼中淚光閃閃,無限的不舍。她向周潔揮揮手,“回家記得寫信!”周潔回身,強作歡顏地使勁點點頭,望了阿玉最後一眼,轉身離去。
阿玉望著她纖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巷子盡頭,消失在她的世界。那個笑著對她說:有緣再相見,無緣寫信件”的美麗女孩,那張明媚的笑臉,是否再也見不到了?一陣冰冷的風吹過,帶來一股寒意,她抱緊雙臂,淚眼婆娑地望著巷子出神。
回家的激動漸漸掩蓋了離別的悲傷。周潔跟隨張春燕姐妹出了村口,再走上半小時路程,到了交接大公路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