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閣下,若是換作數月之前,你送來此信,我想必已經收拾行裝跟著你走了,但如今恐怕不行。”
“近來我身體每況愈下,食不飽,睡不足,平日裏連給學生講課都是精力不濟,更別說如今遠去東郡了。”
“以我如今的身子,想來不足以長途跋涉,辛苦奔波,更不足以為伱家府君的大業出一份力。”
“所以,老夫隻能道聲遺憾了!”
……
盧植的油鹽不進。
使得樂進也感到有些頭疼。
不過他時刻謹記曹昂的吩咐。
因此也不驕不躁,隻是對盧植恭敬的拱了拱手,心平氣和的言道。
“公不妨看完最後一張帛書,若是您依舊堅持辭往,那在下絕對二話不說,即刻便起身離去!”
盧植微微頷首。
他並不覺得曹昂,能夠在最後一張信紙上,寫出什麼花來。
畢竟連劉辯尚且還活著,這樣的勁爆消息,都已經爆出來了。
那還能有什麼別的內容,是足以打動他這個老同誌的呢?
“唰!”
翻開了最後一張帛書。
這張信紙上的文字內容是最少的,隻有寥寥幾句話,然而就是這麼幾行文字,卻令盧植渾身一震。
原本黯淡的眼眸中,當即爆發出一陣耀眼的精茫,連帶著眼球都微微向外突出,顯然是心緒極為激蕩。
而且這張紙頁上的內容,仿佛帶著什麼力量一般,使得盧植整個人都正襟危坐,腰背挺直了起來,全然不複之前那副老邁而虛弱的模樣。
捏著信紙的右手,在不住的顫抖著,嘴唇更是不由得上下翻動,有種久久難以平靜的感覺。
這副姿態。
甚至把樂進都給嚇到了。
將軍到底在信上寫了啥,整的盧尚書一副,心髒都要從胸腔口跳出來的架勢,可別待會鬧出什麼事情才好!
……
“子循,子循!”
樂進的擔憂顯然是多餘了。
盧植在經曆了一番心緒波蕩之後,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但是很快又扯開嗓門,中氣十足的朝著竹舍外呼喊著。
過不多時。
先前端來飯食的那名弟子,便快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向盧植行禮。
隻是還未等學生開口,盧植便已經一馬當先的搶過話頭。
“子循,為師現在食欲大振,你速去替我將飯食端來!”
說到這兒。
盧植突然想起了什麼。
然後趕忙補充道:“貴客遠道而來,想必也是未曾用過午飯的,你且多準備一份,為師今日與貴客同食!”
在讀完了信件全篇之後,連帶著樂進在盧植這兒的待遇,都豁然提高了一大截,直接上升到了共同進餐的地步。
而被喚作子循的弟子高誘。
此刻卻並未想那麼多。
反倒是滿臉的驚喜交加之色,整個人是肉眼可見的,精神振奮了起來。
老師一連萎靡了多日,已經有很久沒有正常吃過飯了,哪怕在正餐時間用餐,都隻是隨便吃一點。
今日卻是難得說自己食欲大振。
這如何不讓他這個當學生的,心中感到由衷的欣喜呢?
“弟子明白了,弟子這就去準備飯食,老師您且與貴客稍後!”
“不用多久,弟子馬上就來!”
……
等到學生離去之後。
盧植先是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對樂進說道:“待用過午飯之後,我會讓學生們收拾東西,和你一道去往東郡!”
沒有其他過多的言語。
盧植直接改變了自己的態度,欣然答應了曹昂對他發來的邀請,毅然決然的決定,出山助曹昂一臂之力。
而麵對這位老同誌,前後態度反差如此之大,樂進著實有些驚訝。
實不知將軍在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竟然能有如此效果!
對於這位自己投奔過去,並沒有多長時間的府君,樂進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意。
越發堅定了要緊緊跟隨曹昂的腳步,始終圍繞著曹昂的意誌的決心。
當然。
即便心中好奇。
樂進也絕對不會去打聽信上的內容,這是他作為下屬的本分。
……
對於坐在對麵的樂進作如何想。
盧植並沒有太過關注。
而是再度將信紙翻開,如獲至寶般的重新默讀了一遍。
心中可謂是思緒萬千,腦海內更是激蕩不已,有種胸中積雜多年的鬱氣,在這一刻終於能一吐為快的暢快感覺。
信上其實沒寫太多複雜的言語。
就隻有短短的兩段話。
“公若答應出山相助於我,我願舉薦您為故天子之師,日後扶其重新登臨帝位,屆時您自為帝師。”
“而以帝師之尊,您大可施展所長,一展您胸中抱負,譬如你念念不忘的古文經學!”
就這樣兩段話。
簡直像是一擊致命。
直接點在了盧植的死穴上。
可謂是將其拿捏的死死的。
作為名動四海的天下大儒,盧植自感時日無多之際,其實有兩個遺憾未曾實現。
其一便是漢室未興,天下未明。
而另一則是其畢生的宏偉願望,那就是在今文經學占據絕對主流的當今時代,重新複興古文經學。
後者難度相當之高。
……
由於先帝對古文經學並不感冒。
或者說對經學研究,沒有太大的興趣,並沒有扶持誰或打壓誰的意思,一切皆是放任自留。
故而盧植即便窮盡大半生的力量,擁有了天下最頂尖的名氣。
在複興古文經學這方麵的成果,卻依舊微乎其微,畢竟這是和一整個時代的主流進行對抗。
沒有朝廷和皇家的扶持,憑他一己之力,豈不是難如登天?
若非其能文能武,接連幾次在先帝麵前,極大地露了臉麵,恐怕連這點微乎其微的成果,都不見得能夠保留。
而就在盧植認為,這個畢生宏願不會再有機會實現,將伴隨他一同被帶入到地下,成為一個永遠的遺憾時。
曹昂卻給了他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