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時分,熾陽高高的懸在上頭,火熱的光炙烤著萬物,然而晴空蔚藍如洗,偶有幾聲鳥兒啼聲,顧惠懿跪在地上,恭順著把頭低下,可心裏卻因發悶無聊數著鳥啼聲,空氣裏凝鬱的氣息很微妙。
雙膝貼服著冰涼的玉磚,顧惠懿跪了有些時候,玉性生寒,這涼意絲絲入骨與上半個身子正好有著天差地別般的待遇,從窗外映進來的光照在頭頂,隱隱的灼熱讓她感到發髻和那些沉甸甸的發釵都有了烤焦了的味道。
顧惠懿腦袋熱的嗡嗡作響意識卻清醒的很,約莫著時辰,該是起身了。所謂小懲大誡不過如此。
她正兀自揣度,上座之人終於開了口:“起來吧。”
長時間的血氣滯留有些令雙膝麻木了,顧惠懿揉了揉雙膝勉強起身不敢有一絲慌亂,口中恭順道:“謝太後。”
太後是上了年紀的人,就算皇宮裏雖好吃好用的供著,她的麵容還是一日複一日的衰老下去,此刻她略有鬆弛的鳳眼掃了掃顧惠懿,那種人精似老古董眼神定然淩厲非比尋常。
太後雖然已年過半百,但氣度沉穩,威懾八方,一言一行間皆有著不可抗拒的壓迫感,倒是仍不減風華,隻是歲月侵蝕的痕跡還是抹不去,旁人也隻能從她的臉上看到點當年雷厲風行的影子。
太後看了看顧惠懿還委屈的站在那,把聲音放緩了說:“先坐下吧。”
“臣妾不敢。”顧惠懿微低著頭,盡量不與太後對視。
“這懲罰夠了,你也就不必拘謹了。”
顧惠懿又福了一福把禮數做的周全,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太後見她如此謹慎,不免感歎:“你如今已貴為四妃之一,謹慎的倒像個剛入宮的秀女。”
顧惠懿揚起嘴角,淡淡笑著應道:“這宮裏那麼多雙眼睛處處盯著惠懿的錯處,惠懿忝居高位自然不敢有一絲疏忽怠慢。”
太後瞳仁深邃目光牢牢鎖住她,語氣緩慢:“那今日之過,你又怎麼解釋?”
“嬪妾知罪,今日思之實在是悔不當初。”
太後褶皺的臉上泛起的笑容,令人窺探不到真正的含義:“你不用那這句話來搪塞哀家,此事事關皇帝,關心則亂,哀家亦可以理解。隻是凡事都有個規矩,今日小懲大誡,望你好自為之。”
顧惠懿表情無一絲波瀾,她頷首道:“是。”
其實太後言語中的警告意味,顧惠懿已經體會的在清楚不過,這後妃被人牽製管束的生活,向來這樣,但必須需要承認的一件事就是,謙卑恭順,才能是一個妃子應有的態度,就算她貴為賢妃也不能例外。
今日是殿選的最後一日,早先一些入了選的秀女被安居在朝陽殿,隻等明日聖旨一到遷入正式寢宮,而顧惠懿卻丟掉往日作風,提前拜訪了這些還對後宮充滿天真向往的女子。
據下人說,當時有兩個秀女不小心衝撞到了這位榮寵不衰的珍賢妃娘娘,被罰了兩個時辰的跪,好讓她們好好學習學習宮裏的規矩。
事情不脛而走,自然也傳到了太後娘娘的耳朵裏。
不管如何,當朝賢妃去找秀女的麻煩傳出去豈不可笑?
太後輕瞥了一眼窗外,隻見豔陽肆虐鋪灑大地,倒映的□□裏那些姹紫嫣紅愈發,她眼眸裏有一種別樣的光彩:“你看著外頭的花開得多好。”
顧惠懿明白其義所指,剛要答話,卻聽太後身邊的安文姑姑進來躬身道:“啟稟太後娘娘,肖才人求見。”
“肖才人?”太後一怔,閃過疑色:“可是和你同屆入宮的那位?”
顧惠懿乍聞此名也有些驚訝:“她的身子不是一直不大好麼?”
“那孩子鮮少涉足宮外,倒也算稀客了。”太後撫了撫額角,略顯疲態:“隻不過說了一會話,哀家身子早就乏了,你去回了她罷。”
“太後,這暑氣燥熱,您也應多注意休養才是。”
太後似笑非笑的看著顧惠懿:“難得聽你說幾句貼心話,倒也算得上真心”
顧惠懿斂了笑,溫和道:“未能時常陪伴太後,是惠懿的不是。”
太後也不欲多言,隻道:“你也退去吧。”
出了慈寧宮,正巧遇見肖才入神色怏怏的烤著太陽,她徘徊幾步,似乎不願離去。隻見身旁宮人提著食盒,顧惠懿眼下一望,心中已然明白她所謂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