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為青城客,不唾青城地。為愛丈人山,丹梯近幽意。丈人祠西佳氣濃,緣雲擬住最高峰。掃除白發黃精在,君看他時冰雪容。”
杜甫的這首“丈人山”懷意幽古,寥寥數筆隱含出塵之仙意。
沒有怪石嶙峋、沒有峰巒疊嶂。有的是清雅翠秀、仙霧氤氳。素有“青城天下幽”的青城山,此時,在仲夏的驕陽下慵懶的如輕搖羅扇的官家少女。恬靜幽雅,蔓覆緯紗。朦朧惺忪間仿至仙境。
一陣清嵐起自楓林深處,沿山道曲徑,悄然而上。拂過山、漂過水。那翩躚的軌跡,讓沿途所經的秦漢堅岩、魏晉柔溪仿佛都活泛開來。給周遭寧靜肅穆的氛圍中加入了一絲別樣的元素。那調皮的嵐伴著祖師殿裏的鍾磬經懺流連於殿前殿後的巧枝嬌蕾間,偶爾的光顧廂寮靜室,撩動那帷幔、青絲、經書,偏被那不解風情的真人道士所厭棄。在經懺中嘀嘀咕咕硬加了什麼“不識字”、“亂翻書”。
一個眉目清秀的小道童也加入了這“嘀咕”行列,不過他並沒有在經懺,亦非遭翻書。看他雙目迷離、睡眼惺忪,行走間還偶有哈欠。不知是哪個不識趣的攪了他的好覺,惹得他一路走一路腹誹。那渾渾噩噩、聳肩鼓腮的樣子看得跟在他後頭的一中年道姑直搖頭。
那中年道姑麵淨如玉、腮紅若桃、眸燦似星,優雅淑婉仿見仙子。但觀那兩彎斜眉幾入鬢,為這美貌仙子平添幾分英氣。滿頭烏光鑒人的青絲用一根木簪穿固,簡約且溫婉。稍嫌遺憾的是,勻稱初具豐腴的體態被寬大的太極袍包裹嚴實,略顯臃腫,少了一份律動美。但瑕不掩瑜,其妖嬈美態行走於瓊花媚葉間,此中風情委實難掩。
仙子道姑見前頭引路的小道童這般舉止,微歎了口氣,硬下心來嗔道:“省真,自你六齡入山,拜清雲師兄門下,算來已有七載。早晚功課、‘照貼’道德,到如今為何如此憊懶?你師父便是這般訓導於你嗎?”
叫省真的小道童始聽仙子道姑歎氣,就知要壞事了。千不該萬不該,把後頭的女“煞星”給忘了。心裏埋怨同房的那倆混帳師兄,他們倒好因得令可下山,興奮得整晚不睡在研究魚好還是肉好,吵得我也睡不著。這小道童隻有十三歲,正是愛玩貪睡的時候,卻受師命領了個“知客”職,每日得起早。昨夜的事雖惱可心裏又隱隱藏著股興奮勁,特別是通鋪的劉大哥說的那“醉仙樓”裏的招牌菜——“紅燒獅子頭”,叫他好一個饞涎欲滴。想著想著就走了神。
仙子道姑再好的涵養也被這省真小道童氣出了真火,當即冷哼了一聲。省真小道童正幻想著“紅燒獅子頭”咬在嘴裏會是怎樣個香脆鮮美,乍聽得憑空裏來的一聲冷哼,仿佛炸雷般攪碎了他的“美食”,使得毫無準備的他在夏日高溫裏狠打了個寒顫。省真趕忙收束心神,雖有滿腹的牢騷,也不敢在師門長輩麵前發作。憋屈的不能自已,遂低下頭歪著嘴嘀咕了一句。
“省真,你……還不快帶路。”仙子道姑本欲再訓斥幾句。見他低頭在那擠眉弄眼的可愛可笑模樣,又想到他畢竟還是個無憂孩子,話到嘴邊便又吞下。無奈的歎了口氣。
省真暗自吐了吐舌頭,慶幸躲過一劫,神情變得畢恭畢敬起來。
二人行至一間靜室門前,省真對著仙子道姑作了個稽禮,說道:“師叔稍候,容師侄通稟,慈悲。”
仙子道姑回稽禮,道:“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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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間還算寬敞的靜室,按現今的算法也有五十多平方。室內琉盞懸頂、字畫作壁,顯出此間主人的幾分文雅氣息,完全不像室外看上去的那樣粗鄙不名。地麵為青岩石鋪就,其上的寥寥浮雕似是而非的組構成一副外八卦中太極大圖,周邊的紋路又林林總總的組成一副副小太極,其大大小小陰陽眼更蒙朧中形似萬星會聚之勢。真真地匠心獨具。
靜室雖不小,而靜室的主人卻沒有合理的運用空間,隻在右牆角置有一書架、一案,放著偌大的地方空閑。或許我們站在室主的角度想:獨據一角也未必是暴殄天物。至少保留了絕大部分匠心獨具的浮雕,即使牽強也無傷大雅啦。
那樟木作成的幾案上擺著一座三腳香爐,爐裏燃的檀香故弄玄虛似的散發著仙霧。肆虐的煙包裹著一個據案品經的中年道人,倒仿佛那道人欲乘煙飛去、白日歸真。隻見那“真人”左手拇中指撚著頷下半尺薄須,右手端著本《九鼎神丹經》。劍眉輕蹙、鳳目微合,端地一派仙風道骨。隻是,那道人的眼珠左晃右蕩,不安分的亂瞄著,卻始終不在經文上停留片刻。最後,許是爐裏的香受潮了,煙氣越來越濃,中年道人大咳了一把。咳畢遂將書往架上一扔。那書奇巧無倫的落在書架頂層的一部最占位置的經書上。霎時讓這蒙塵已久的大家夥歡快的哧啦啦揚起一陣煙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