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老人並沒有像他兒子那樣,端著麵大口吞咽,
而是吃了口麵過後,就久久停著動作,像是在翻找著腦海中久遠的記憶,渾濁的眼睛微微發紅,
“……老板,這個麵……是怎麼做的?”
這時候,吃著麵速度越來越放緩,隻願意這一刻多停留久一些的中年男人,
他麵前碗裏的麵還是不可避免地越來越少,逐漸見底了。
他有些害怕,那熟悉的味道似乎又要被掩埋到記憶裏。
害怕像以前一樣,再也吃不到這熟悉的麵的味道,
就如同他再也見不到他的母親。
恐慌中,不願意將碗底最後筷子麵吃下,中年男人想起了煮麵的人,這個餐館的老板,
於是慌忙在抬起頭,有些急切地問道。
這邊,
梁不庸也已經站起了身,他也察覺到了一些不對。
哪有人吃個麵吃得啪嗒啪嗒掉眼淚,他麵裏又沒有放辣椒,芥末,更沒有洋蔥。
食材也很普通,就是超市買的麵,雞蛋,豬油都是超市買的成品。
應該不至於有什麼特別。
然後他想到了之前菜譜模塊在他做完一道菜時候的提示,‘菜的味道還是取決於烹飪的人’。
所以說就像是他之前清潔打掃的神奇,這做出來麵的特別,也是因為他在酆都職位帶來神奇玄妙的一點展露?
就是說,這麵有這特別的作用,不是材料特別,是因為是他這個忘川大飯店學徒做得?
或者說,
不是麵有多特別,隻是勾起了吃麵人的回憶?
“……老板,不好意思,我就是……”
大概是覺得這麼問有些冒昧,中年男人又再有些語無倫次的解釋起來,
“老板您這個麵很好吃,真得很好吃……就是讓我想起來我母親做得麵,我母親做得麵也是這個味道……可是我母親已經過世很久了,我母親過世之後,就再也沒吃到過這味道……我按著母親煮麵的法子,試過好些次,都沒有同樣的味道,肯定是我哪兒做錯了……老板,我能不能問問……”
說著話,中年男人已經在渾身摸索著,想要拿錢。
或許對於旁人來講,這味道尋常,但對他來說千金不換,
自然而然的,他就覺得這餐館老板煮麵的秘訣寶貴。
“這樣啊。”
梁不庸聽著這中年男人的話,也弄明白了一些這麵的神奇,
可能讓人想起些生命裏重要而熟悉的味道,可能回憶起些久遠的記憶?
梁不庸看了看有些愣神的老人,和有些緊張,害怕,激動,麵上漲得赤紅,想要用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換取這碗麵秘訣的中年男人,
“這麵煮起來沒什麼秘訣,就是碗普通的煎蛋清湯麵……”
梁不庸伸手按住了中年男人要摸錢的動作,
單論麵,麵就是碗普通的清湯麵,可能還味道還不錯,但並沒有什麼特別。
而不知道是做麵人帶來的神奇,還是吃麵人記憶帶來的特別,梁不庸也教不了,
即便能教,中年男人也不定願意學……出鍋的時候梁不庸拿了個碗,單獨挑了點,自己嚐過自己煮的麵,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神奇。
梁不庸將煮麵的流程簡單說了,其中放了些什麼調料,也沒有隱瞞。
然後,就見中年男人聽著,越來越失落,
低下頭,仿佛失魂落魄。
原本他還以為自己漏了什麼東西,哪位調味沒放,才做不出來以前母親煮得麵的味道。
可這位老板敘述的,煮麵調味的過程,和他母親相差很遠……是了,這碗麵本身看起來就和他記憶裏那碗麵相差很遠,
隻不過,有同樣的味道,讓人恍惚間,仿佛吃到了同樣一碗麵,仿佛又回到了記憶裏那時候。
“可能麵的味道並不那麼相似,隻不過是吃麵的人想起了曾經,想起了記憶裏那碗麵的味道。”
梁不庸看著老人和中年男人相似而不同的反應,這是他自己一點隱約間的感悟,
“我想,也不是我的麵讓兩位的麵紅了眼眶,掉落眼淚。不過是被勾起回憶,回憶讓兩位有些傷心,懷念。”
梁不庸說著話,也算是安慰他這兩個客人,
“至於這位老哥你說,自己循著以前母親煮麵的方法,再煮麵,卻始終沒有相同的味道。
可能不是麵不同,而是人不同。”
“就像三五個朋友爭搶著盤菜吃,和自己單獨一個人吃,總還是不太一樣。”
“就像是一個人吃,和一家子團圓吃著團圓飯,同樣的菜,難免也有些不同。”
梁不庸說完,中年男人緩緩抬起些頭,望了望梁不庸之後,又再重新低下頭,
“這樣啊……也是。”
手裏捏著筷子,碗裏還剩最後一點麵。
嘴裏呢喃著應著,好像是想明白了,
隻是最後這點麵卻遲遲不願意挑起,但也不願意就將它這樣留在碗中,
於是,麵就停在了筷子上,中年男人直直望著,
然後忍不住,他覺得自己有些貪心,他在抬起頭,望向梁不庸,
“老板,這樣的麵,我能不能再來一碗。”
“可以再煮一碗,但不定能再吃出同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