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
原諒我作出這樣的決定。
南陵不日將亡,明禎生死未卜。縱使苟且偷生,也再不能如以往所願,給你最舒適的生活,最周全的保護。時至今日,明禎唯一能為你做的,便是送走你,讓你遠離南陵,遠離戰火,遠離我。
無須多言,我的心情你可想而知。但我比你所想的更加擔心,因為深知你。人心如海,世事如煙,偏你心中是一片淨土。但玉堅硬而易碎,不若水有百態,可以為江河細流,可以為清泉濁浪,縱使經烈日蒸騰,還可以升而為雲,降而為雨。任何時候,切記,但有一線生機,便要好好地活。
南陵至今日之勢,有曆代積弱的原因,我不想過分自責。但我確是一個無用的皇帝。在位三年,內亂未息,外患又起。很多不願做的事,我選擇逃避。直到將生命中所有珍視的東西,都一一失去。
讓我們彼此忘卻。你是忘卻一個對你來說相當冷酷的名字,我是忘卻一種我注定要失去的幸福。
惟願來生相逢,沒有戰爭,不是亂世。當在瑤台月下,疏影香中,與你共和,清歌一曲。
明禎
燈下,祁烈微皺著眉,細看手中那一紙信箋。燭火憧然,將他的身軀在營帳內投作巨大剪影。
已是深夜。火盆中炭火猶熾,跳躍的火色使得這初春的寒夜都似乎熱烈起來。
“字寫的倒不錯。”將信看完,祁烈隻作一笑。那眼中卻是一貫的深沉,不見一絲笑意。隨即,他拿起桌上的一柄匕首,在手中觀看。那匕首極薄極窄,望之剔透生光,如水如玉。握在手中,便覺一股涼意隱隱傳來。火光之下,內中光華流轉,竟似活的一般。
凝神片刻,祁烈抬頭喚道:“辰隱。”
候在帳前的侍衛立刻推簾而入:“在。”
“這兩件東西的由來,你詳細講一遍。”
“是。今天下午,巡防士兵發現有人想私自過江,恐是南陵細作,便將他拿下。不料竟在那人身上搜出署名為南陵國主明禎的書信一封。下麵不敢怠慢,於是立刻報上來。屬下已經請人鑒別過了,應是明禎親筆無疑——明禎素以才子之名盛譽天下,他的書法,極為有名。”他微微一頓,繼續道:“還有那匕首,也是從那人身上搜出。據屬下看,便是傳聞中南陵著名鑄劍師商略所鑄的名劍,玉水明沙。”
祁烈訝然:“這便是玉水明沙?”
“是的。相傳商略在雪山山頂鑄劍七年,方得此劍。采日月之精華,集冰雪之靈性,是以此劍剔透精靈,寒氣由內而發,源源不絕,舞動之時更盛,乃至形成劍氣,實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寶劍。”
“但玉水明沙不是南陵皇室寶物麼?怎會在那人身上?難道,他是皇室中人?”
“應該不是。那人隻說,是明禎送他的。便這信也是寫給他的。那人說他,是個戲子。”
“戲子?”祁烈奇道,“明禎倒也大方。”
“明禎雖為南陵國主,卻是個風流才子,一向隻醉心於琴棋書畫,詩詞曲賦。他本身極有才華,身邊的文人墨客,更加不少。他又精通音律,與那些歌女、伶人時有往來,時常詩酒唱和,詞曲相酬。那人說的,也未必不可信。”
“他原合該做個文人。”祁烈看一眼那信,不禁一笑:“但那人與明禎的關係,顯然非同一般——南陵已燃戰火,這個時候,他卻去做什麼?”他想了想,道:“也罷。你把他帶上來。朕倒要瞧瞧,是什麼樣人。”
“是。”辰隱正待領命而去,卻聽祁烈若有所思道:“那人叫什麼?”
“蘇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