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自遠方而來之。
天幹物燥,時節入冬。
這一天,旭日初升時分,偏遠安寧的小村莊被一個陌生的來人打破了寧靜。少則三五百米,多也不過三五裏路仍能雞犬相聞的村莊迎來了一個身穿墨色道袍,手倚拂塵頭頂高冠的道士。入冬已旬,南方的時節漸漸趨近霜壓百草,路邊半黃半青的野草仍舊堅守著自己最後一絲倔強,迎著撲麵的寒氣隨風搖曳。
遠道而來,遠到需以年計的風塵滿麵,從道冠到腳底的千層布鞋,無一不訴說著行路的艱辛。
這道人約莫四十歲上下,仙風道骨之風采毫厘皆無,卻渾身透露出一股讓人無法拒絕的親近之意,或許鄰家老爺爺能一言而蓋之。以至於當道人停留在池塘邊,拿著趕衣棒浣洗衣物的村婦身前,婦人抬頭一看,短暫的疑惑之後不僅沒有絲毫警惕之心,反而脫口問道:“道長,你吃過早飯了嗎?”
道人微微一笑道:“餐風飲露已久,無片瓦遮身,更無果腹之物。”婦人看著他,有一刹那的失神,隻覺得這一笑猶如渾身沐浴在陽光裏,早間的寒氣和手中傳來池水的寒意都煙消雲散。莫名覺得今日真是撞了大運,居然會遇見這等人物,一看就是高人!鬼使神差的又脫口問道:“道長,你說話一聽就是個讀過很多書的人,感覺與鎮上的學堂先生很相似呢,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去我家吃個早飯呀?”
剛一說完,那婦人瞬間覺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竅了,無關乎情情愛愛,隻覺得對一個陌生人不該如此說話,卻又難以克製自己,好似不把道人迎進家門,就會錯失掉非常重要的東西!女人的第六感。
今日早餐的方桌真把一家之主李老實看傻了眼,自家的婆娘自個兒再清楚不過,能用一份力絕不用三分,一文錢也恨不能掰成四五六七八瓣來花的主,那絕對是摳搜到了極點。這還沒過年呢!桌上正中心冒著煙兒的怪香的大公雞是家裏媳婦兒準備年初二拎回娘家送禮的,兩大盤去年舍不得吃的瘦臘肉,切得方方正正,每一片都薄薄的還撒上了辣椒粉,那可是自家大兒子天天望著橫梁上不可及哭嚷著要吃的臘肉,為此還沒少被媳婦兒收拾!此外還有一大盤炒雞蛋餅,一碟豆腐乳!
奇怪,奢侈,不解!不解的還有那正桌主位上的客人,一襲墨色道袍。
唯獨獨少了埋怨,一是自己也覺得道士莫名親近,二是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媳婦兒說三道四的念想,也不願意去想,一絲兒也無可能。當初媳婦兒嫁過來是吃了不少家裏的數落,跟她那秀才老爹差點鬧到斷絕父女關係的地步,用那兩鎮學塾先生的話來說,自己這叫自由戀愛外兼高攀,算得上是祖墳冒了青煙,平素裏就差把媳婦兒供起來啦!
場間突然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原本該樸實平淡的早餐突然間因道長的到來變得“索然無味”,桌上的碗筷仿似千斤之重。非是菜不可口飯不香,二是無從談起無處下嘴。李老實看到旁邊的媳婦兒瘋狂示意,打眼色,讓自己這一家之主說上兩句,仍舊逃不出“冷場”的怪圈,哪怕是一句簡單的“道長,隨便吃,不要客氣”都說不出口。該怪,活了半輩子沒見過一坐那裏就像讓自己抬頭望天的人物,自家媳婦兒真厲害,哪裏帶回來的高人,太高了,腦海裏一時間千回百轉,最終仍是跟媳婦兒眉來眼去,內心徒呼一聲奈何,就是說不出來話!
“貧道遊四方,中土神州遊曆而來。”那道士一言打破了場間的堅冰,兩口子心頭的巨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