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裏,子昱翻了個身,習慣性地伸手去擁抱昀兒,卻不料撲了個空,於是一下子被驚醒了。他連忙掀開帳子下了龍床,披了件衣服要去找昀兒。
月光如水,屋裏雖然沒有點燈,卻並不怎麼黑暗。
穿過幾層帷帳,他看到了獨自站在窗邊的那個孤單的人兒。
清風徐來,撩動她的秀發和衣裳,也把她低低的啜泣傳到了他耳中。
他默默地歎了口氣。
為了把自己陽光燦爛的一麵展現給他,她拚命地克製和隱忍著許多情緒。何況她如今已經不再是那個孤苦伶仃的繡女,而是大宋朝的皇後,就算心裏再怎麼波濤洶湧,她也會顧及自己的身份、顧及他的威嚴,不會過分表現自己的內心。
這是她的自尊和驕傲,也是對他皇威的尊重和維護。
她就是這一點最讓人覺得可敬,這份驕傲,連夢煙也未必學得來。
她本是一株生長在郊野之中的白牡丹,不管周圍的閑花野草怎麼看她,她都一直驕傲地盛開著。他貪心地把她移植到這皇宮內苑,雖然給了她高貴的地位,供她生存的卻隻有那小園中薄瘠的泥土,她的周圍也不再是一望無際的曠野,而是層層疊疊的宮牆……
是他自私了吧……
她一直低泣著,連他已站在她身後也渾然未覺。他悄悄地伸手過去,輕輕地把她擁在懷裏,她陡然一驚,回頭輕呼一聲:“皇上……”
他粲然一笑,把她的身子轉過來,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拍拍自己的肩膀:“這個,沒有雲莊主那麼寬厚,也沒有翔鷹那麼結實,不過,給你用的話應該足夠了。”
“對不起,吵醒您了。”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笑臉卻是太陽一樣燦爛,她的心裏突然間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不是,是嚇醒的。”
“又做噩夢了嗎?”
“才不是,”他搖搖頭,“我說過的,做了噩夢,醒了就好了,沒什麼。是剛才翻身去抱你,撲空了,就嚇醒了。”
“對不起。”她滿懷歉意,溫順地偎進他懷裏。
“這個皇宮,果然還是給了你太多的束縛,”他輕輕歎了口氣,“要是連你都跟我這麼客氣,以後豈不是太無聊了?用淩大掌櫃的話說,兩口子要是‘相敬如賓’那才不得了呢!”
她破涕為笑:“淩兒姐姐總是有很多‘歪理邪說’,不過仔細想想也挺有道理。”
“是啊,”他點點頭,“所以不許跟我那麼客氣,更不許自己偷偷哭。你看,你現在不光有風雲莊的那些人,還有你爹,有哥哥,有姐姐,有妹妹——而我,才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呢。要是被人家看見你一個人躲著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那我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而且,萬一驚動了嶽母大人的話,那更不得了了。”
他說得煞有介事,逗得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故作嚴肅地說道:“這是聖旨,不許一笑了之。”
她往後退開一步,欠了欠身:“是,妾身遵旨。”
他笑著把她拉回懷裏:“還在為嶽母大人的事情傷心嗎?”
她輕輕搖了搖頭:“也不是。其實還是欣慰更多一些吧,隻是一下子各種各樣的情緒都糾纏在一起,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怎麼開解。娘很偉大,可爹也不容易,慧姨又那麼通情達理,怎麼舍得去怨恨他們呢?想想娘當初含辛茹苦那麼些年,當那一紙赦令終於頒布的時候,她心裏一定是很甜蜜的,因為爹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過她,沒有忘記當初許下的諾言,這樣就足夠了。雖有遺憾,卻無悔。”
“等把這一陣忙過了,給嶽母大人追贈誥封,順便就把墳塋修繕一下,明年清明,我陪你回去祭掃,這樣好不好?”
“嗯,”她點了點頭,“謝皇上。先前爹也說想回去看看娘呢。”
他笑了笑:“等莫離把小柳兒娶回去,咱們再速戰速決把夢煙她們的婚事了結了,然後讓柳大人休假幾個月,回去監督修墳,清明節的時候咱們再一起過去。”
她點點頭,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才意識到已經快天亮了,便趕緊說道:“皇上,回去休息吧。”
他伸伸懶腰:“睡不了多會兒又要上朝去了,算了吧。”
“那可不行,”昀兒拉著他往床邊走,“趁著大臣們都還沒到,能多睡一會兒是一會兒吧,就算隻是閉目養神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