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榆州市,典型的江南水鄉,儼然如夏,有著繁榮昌盛的經濟,商業大廈寫字樓林立,掩映在一大片古色古香的民俗建築中。幾條河穿市而過,景色迷人。景色是迷人,但那隻是對某些人來說,而如果一個人的心裏蒙上了揮之不去的灰色灰塵,那麼生活對於他們來說就不盡然是純黑或者純白的,那隻能是灰色和幽暗。
五點。席氏的辦公室,一陣敲門聲響起。
“進來。”淩梓羅扶了扶額,放下手中的筆。
“呃,總經理,這是之前的季度報表,你過下目。”款款而進的新來女下屬,輕聲細語的說著,軟糯的音調十分好聽,眼睛一直停留在淩梓羅的臉上不肯離開半分。
淩梓羅權當作沒有看見,接過文件放在辦公桌上,見對方還不想走,欲言又止的模樣,開口問,“還有什麼事嗎?”
“呃?那個,總經理,今晚我們部門一起去唱歌,你也一起來吧。”女員工猶豫了半晌,終於麵紅耳赤的說出她想說的話。天知,她的任務有多艱巨,她們總經理是有名的難接近,這次,她要是搞砸了,回去肯定要被那些女同事罵了,誰叫她是新來的。
淩梓羅並不意外她的請求,手下的那些個女同事,個個如狼似虎,天天就想著怎麼釣金龜婿,好在她們的業績一直都還不錯。
“我看看今晚有沒有時間,到時聯絡你們,下班吧。”
“真的?總經理你要去的話,她們鐵定要高興死了。你果然是帥得天地不容啊,難怪那些女同事時常嘴邊掛著,說連那些商場上的大亨都被你折服了,誇你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精英中的精英。還誇你理智、冷靜、聰明、幹練、呃,不對,幹練是形容女人的,嗬嗬,總經理,不好意思,我不是說你長得像女人……”
淩梓羅聽著她的放連珠炮似的語無倫次的描述,忍不住皺起了眉,最煩的就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男人女人。
“那總經理,晚上見。”女員工意識到淩梓羅的反感,趕緊閉了嘴,識趣的離開辦公室。
剛收拾好東西,還有一本書要放回抽屜時,手機鈴聲響起。
頓了頓,淩梓羅,伸手拿起電腦旁的手機接起,“喂。”
“淩梓羅,你還沒好啊,我在你樓下等了半天了。”話筒裏傳來嗲聲嗲氣的女音,淩梓羅習慣性的將話筒拿遠一點,過了幾秒重新再聽,“好了,馬上。”
掛了電話,淩梓羅動作利落的拿起座椅上的西裝外套,關電腦,出門,書還沒來得及放回去,這本書是V。S奈保爾的《自由國度》,淩梓羅剛從書店買回來,隻翻了一頁,看了簡介。
小說中的人擁有不同的膚色血緣和文化背景,但都有相同的漂泊而孤獨的靈魂,對異鄉的憧憬和對自由的渴望,卻在偏見中、放逐中完全化作迷惘與絕望。
網絡上是這麼介紹這本書的,淩梓羅率先就看過了,隻是她關掉了網頁當時就在想,自由?自由國度?恐怕屬於她的,隻有幽暗,幽暗國度還差不多。
“我說,你什麼時候能不讓我等這麼久?這麼大太陽,人家不想再曬黑了!”
淩梓羅大老遠的就見著蘇聆言靠在火紅的跑車上,高挑傲人的魔鬼身材,白皙的皮膚,還撐著把粉色碎花太陽傘。淩梓羅望了眼天邊即將落下山頭的血紅夕陽,無語的走過去。
“吃完飯你回家去換套衣服,然後八點在遊泳池外麵等我,今晚要去個地方。”淩梓羅坐上車,瞟了一眼蘇聆言身上的短裙,開口。
“你還真的要去參加她們的聚會?就不怕我吃醋?”
“你不會。”
淩梓羅一點也不奇怪她知道晚上要去哪兒,索性也就不問。
“好吧。”蘇聆言正了正色,風情萬種的捋捋順直的栗色頭發,開車。
她不愛搭理,這頭發跟枯草似的毛躁,總是飛起來幾縷。
六點多鍾。
安靜的遊泳館裏,一間獨立開放的泳池裏隻有一人如魚兒般歡快的暢遊著。這是專屬於淩梓羅的遊泳池,貴賓該享受的特權,此刻被充分的利用。
三四個來回,淩梓羅有些累,想遊回去池邊,不料中途腳抽筋了,身體不停的往水下沉,淩梓羅心中駭然,卻沒有叫出聲來。
意識混沌之際,似乎有人托起她的腰將她帶出水麵。她隱約聽到有人不停的在喊小姐,不錯,實際上她是個女人,不是男人但又不得不以男人身份出現在眾人麵前,五年了,她過了五年這樣的生活。
幼時是孤兒,十六歲,被外公找到,秘密的帶回了席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同時也在嚴厲近於苛責的教育中長大。二十歲,外公要求她以男孩子出現,並第一次對外宣布,他找到了一直流落在外的外孫。然後便是在美國過了四年孤獨寂寥的求學生活,不是所有青春歲月都是美好的,同樣有傷有遺憾。事實上她還有個常年坐在輪椅上的親表哥,一直都隻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從沒出來過,最多也隻是在不大的院子裏賞賞花,似乎被幽禁的人質一般,她不明白為什麼外公要這麼做,卻總是得不到答案,因此也就不再過問。
後來,外公說要為她找個保鏢,她自己挑選了個泰國人妖回來,不,準確來說是中國人妖,蘇聆言。以更好的保護她的真實身份不暴露,就必須找個女人來不讓外人起疑的理由說服了外公,蘇聆言從那時就留在了淩梓羅身邊,充當隨從以及司機接送她上下班。當然外公並不知道蘇聆言是人妖來的,至於為何是蘇聆言,或許,是因為眼緣吧。
淩梓羅的漸漸清醒過來,看到一張被放大幾倍的俊顏出現在眼前,柔軟的短發,精美絕倫的五官,白皙而毫無瑕疵的臉,尖削而弧度優美的下巴,氣質一流,驚鴻一瞥間,她仿佛有了一種心髒要跳出胸腔的錯覺。人站在泳池裏,沒有多想,她揮手就給了對方一巴掌,盡管那是一枚極品美男。
“你!……真是好心沒好報。”男人沒有防備,被打得措手不及。泳池裏的水花因為他的向後一退四濺開來,額前的碎發被水打濕,沾了些晶瑩的水珠往下掉,單是半張臉就看起來格外秀色可餐。
“對不起。”淩梓羅很快發現原來對方是在給她做人工呼吸,也不是有意要輕薄她。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人在這麼深的水池裏遊泳很危險的。”
男人旋即笑起來,那溫暖如陽的笑容直接滲入淩梓羅的心裏,她頓時緊張起來,平日裏接觸的男人也不少,然而這次竟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