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乖巧好聽，和平時很多時候都一樣，透著股疏遠。
江心蘭那張年過四十，依舊不減風韻的臉上，在觸及女兒自然而又嫻熟的親昵動作後，眉頭漸漸在擔憂的浸染裏，不受控製地擰了起來。
她隔著長長的餐桌，和那雙含笑疑惑的眼睛，在空氣裏對視了幾秒後，沉默的搖了搖頭。
她不再聽那邊傳來的盈笑低語，埋頭專心用餐。
隻是在飯後即將要結束的時候，卻是提出了想要和女兒單獨去公園裏走走的想法。
天空陰沉沉的。
雲層壓的很低很低，隨時都有可能再下一場雨。
母女倆人並排行走在紅磚鋪成的小道上，目的單純地就好像隻是為了出來吹吹這割麵的寒風一樣。
池冉穿了件加絨的黑色大衣，脖子上的藍色圍巾是她出門之後，女孩追出來替她圍上的，很暖，在這冬日裏為她驅散了不少的冷意。
當她們漫無目的的，走到了公園裏的人造湖邊的時候，江心蘭猶猶豫豫了一路，終於開口打破沉默。
“小冉。”
“你和那個孩子……我是說妍妍那個孩子。你們兩個關係看起來挺好的。隻是我看你最近不太對，媽媽有點擔心你分不清什麼是姐妹情，什麼是……感情。”
一直以來沒怎麼藏，也沒打算藏的禁忌情感，終於被挑破猜透，池冉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
隻見她將插在兜裏的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雙手攀附上了身前的護欄，視線遠遠落到了那被風吹得蕩起了漣漪的湖麵上。
“媽媽。”
“不是什麼分不清楚的姐妹情，是喜歡。我對妍妍從來都隻有喜歡，或許說愛。”
她的語氣很堅毅，似乎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做好了迎擊一切困難阻礙的準備。
江心蘭站在一旁，側頭看著女兒有些孤寂的側臉，心情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複雜。
原本隻是想稍微試探一下，結果女兒所表現出來的強硬態度，直接讓她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沉入了穀底。
她早就應該知道的。
兩個孩子這半年來的親密舉止，是那樣的明顯，是那樣的無所顧忌。
空氣裏彌漫冷意。
她沉默良久之後，終於在陰沉的雲層落下一滴雨的時候，再次開口。
“小冉，你還年輕，你對很多感情的判斷不一定正確，你應該去談一段正確的愛情.....
如果你一定隻能喜歡上女生的話。那，那也不一定就隻能是妍妍那孩子。
你也知道，媽媽現在過的很幸福。
小冉，不要讓媽媽為難好嗎？媽媽很珍惜和你許叔叔的緣分，你向來比弟弟懂事.....你能夠理解媽媽的……對吧？”
耳邊勸解的聲音染上了哀求，到最後逐漸哽咽。
池冉仰了仰臉，閉上眼睛感受著那雨水嵌入頭皮的森冷涼意，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對方以為她已經默認退讓，久到對方以為她會乖乖說好的時候，她忽然輕笑著搖了搖頭。
“媽媽，你還是沒變。你憑什麼敢肯定，你的選擇，就一定是完全正確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其實也是錯的那一方？如果說，那天你選擇不和爸爸吵架，如果說…………”
池冉的情緒，在往事忽然翻湧上來的時候，逐漸變得有些失控。
她想口不擇言說一些更重的話，但餘光觸及女人早已經淚花閃閃的臉時，她哽了哽喉，又將那些壓在心底好多年的質問埋怨收了回去。
“對不起，媽媽……”
“我不該對你說這些難聽的話，但這次我真的做不了你的乖女兒。你說你很珍惜和許叔叔的緣分，既然你都懂得愛要維護，那就更不應該讓我為了成全你，而去放棄對妍妍的那份感情。”
池冉有些嘲弄的苦笑了一聲，隨後不再去看女人眼裏的哀傷和彷徨無措，腳步有些踉蹌的離開了這裏。
沿著來時的小道往回走，冷風將她的鼻尖吹得通紅，一頭披散的頭發漸漸沾染了水珠，胡亂的拍打在臉上，
她想。
如果幸福有衝突的話。
那麼。
就讓自私的人先享受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