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紫萸香(一)【修】(1 / 2)

入春,盛京的紫萸花都開了,朵朵飽滿,夜間讓風一吹,紛紛從枝頭跌落飄零,滿城幽香藏不住。

驚蟄這天,得月樓名滿京都的舞姬煙枝當眾獻舞,城東臨時搭起了木台,四周一早便人山人海,圍得水泄不通,煙枝一亮相,頓時掌聲雷動。

樂師撫琴,煙枝伴著琴聲起舞,翩若驚鴻,流風回雪,腳踝上的銀鈴搖蕩出一串泠泠聲響,一雙藕臂柔若無骨,跟湖底的水蛇似的,台下眾人紛紛叫好。

塗山恒站在人群中,鬥篷的兜帽半掩眉眼,隻露出棱角鋒利的下頜和削薄的唇,身前幾個少女手臂上挎著竹籃,竹籃裏鋪著猶沾露珠的紫萸花瓣,香氣襲人。

“哎呀,那不是涼王殿下麼?”一名少女驚訝道。

塗山恒稍稍拉高帽簷,朝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對麵樓閣上紗簾輕晃,一架輪椅被推了出來,輪椅上的男子身著粹白狐裘,輕軟的狐絨將一張臉襯得猶如水洗過的寒玉,幹淨冰冷,貴氣淩人,隻是有些過於雪白,似乎身體不大好。

少女們仍在竊竊私語。

“涼王怎麼來了?他不是不近女色嗎?”

“你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兒了?我聽兄長說,涼王殿下最近可是得月樓最尊貴的常客,每次煙枝姑娘跳舞啊,他都會去,據聞,還有意幫她贖身。”

“這煙枝真是命好。”

“這算什麼命好?涼王身子弱,指不定什麼時候便一命嗚呼了,屆時她沒了靠山,要想生存,還不是得再回得月樓?”

“唉,可憐涼王殿下,好好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兒郎,如今……我還記得當年他在射獵場上,一箭中的的颯爽英姿呢。”

塗山恒一邊聽她們低聲交談,一邊打量著樓閣上的涼王。

涼王一眼也沒有看向他,凝望著起舞的煙枝,因身患沉屙而略帶陰柔氣質的麵容上沒什麼表情,纖白的手指隨樂曲輕輕叩擊著扶手。

一陣料峭春風刮過,涼王低下頭,掩口咳嗽起來。

似乎連這點寒意都承受不了,他咳得身軀微顫,胸膛起伏,歪在輪椅上,束好的烏發都有些散亂,侍者連忙將鎏金手爐放入他懷中,替他細細攏好狐裘,推著輪椅消失在了紗簾後麵。

……

近水樓台先得月。

得月樓坐落於淮水之濱,夜夜急管繁弦,笙歌鼎沸,最頂層的閣樓內,塗山煙枝坐在菱鏡前,摘下耳璫。

連枝燭台上的燭火忽而齊刷刷熄滅,四周陷入黑暗,窗無聲地開了又關,就這麼一刹那的功夫,一道高大人影已立在她身後。

塗山煙枝不緊不慢地將耳璫收進妝奩,轉過頭:“我尊敬的大巫大人,能不能不要總是如此神出鬼沒?”

塗山恒指尖騰起一簇火苗,一彈指,燭火又次第亮了起來。

他掀開兜帽,一頭濃墨般的長發流瀉而出,鬢邊苗疆風情的繁複銀飾映著火光,微微發亮:“知道山海圖的下落了嗎?”

塗山煙枝眼神一凜:“在禁宮深處,漢人皇帝的藏寶閣裏。”

“那個涼王告訴你的?”

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涼王,塗山煙枝一怔:“是啊。”

她抬起右手,向塗山恒展示皓腕上一隻通透的玉鐲:“這是他送給我的,好看嗎?”

塗山恒挑眉:“你給他種了情蠱?”

“以我的美貌和舞技,哪需要什麼情蠱?”塗山煙枝翻轉手腕端詳著玉鐲,見塗山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悻悻然收回手,“好吧,隻是一條相思蠱,讓他閑暇時多來得月樓坐坐罷了,我不像您巫術高強,他又不貪戀美色,您不知道,貼近他身邊,給他下蠱有多難。”

塗山恒為自己斟了盞茶,他喝不慣中原人的這種玩意,被苦得劍眉皺成一團:“等拿回山海圖,我們便要回南荒,別害己害人。”

他是在提醒塗山煙枝別做任務之外的事,塗山煙枝卻道:“說起來,那謝泉倒真是個妙人,不如等找到山海圖,把他也一並劫回去?就是身體差了一點,腿還不能動……不過正好,抓回去放到床上,被子一裹,帳幔一遮,不用鎖住他也逃不掉。”

“塗山煙枝。”塗山恒嗓音微沉。

在南荒,若說蠱王是力量的象征,那麼大巫便是人們的信仰。

塗山煙枝作為塗山恒的堂妹,平日在他麵前還能自如地說笑,但一見他板起臉,仍有些發怵,正要開口,塗山恒身形一晃,閃到了墨梅屏風後麵。

一條影子映到槅扇上:“煙枝姐姐,樓下有位客人喝醉了,指名道姓要看姐姐跳舞,我們幾個攔不住,姐姐快下去看看吧!”

“哎,就來。”塗山煙枝攏攏雲髻,戴上一張麵紗,回頭一看,屏風後的塗山恒已經不見了,軒窗半開半掩,灌入夜風。

“神出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