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家哥哥又來找我。
正是傍晚,煙霞絢爛時。我和行雲吃晚飯的時候。
我抬起頭,行雲正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能感受到行雲的情緒變化。她有些疑惑,因為魯智對我的稱呼;也有些不快,因為這魯莽漢子打攪了我們寧靜的晚餐時間,行雲是個喜歡安靜的人;甚至有些生氣了,是……因為我無意中皺起的眉頭嗎?
行雲她,想守護我,就像一個小孩子,因為別人對她好,而願意傾注所有的熱情。
可是魯智性子魯莽衝撞,武功卻是絕頂。行雲與我切磋武藝時,功夫雖然精妙,但是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萬一與魯智起了衝突,必然吃虧。
擔心她受傷,我忙告誡:“沒事,行雲,你不要動手。他救過我的命,不會傷害我的。”
行雲不置可否。
不曾想魯智居然大大咧咧地說道:“妹子,你這兒怎麼藏了個俏娘們?難道是搶來送給我的?”
行雲仙子一般的人物,哪受得了這樣的輕侮?瞥見行雲握緊了拳,我既擔憂又有些心疼。忙岔開話題,嚴正聲明:“魯家哥哥,我已命不長久,不想成親。”
話剛說完,就意識到糟了。
果然,行雲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好像正壓抑著什麼。
然而這個時候,魯智居然準備動用蠻力強搶了!我一時走神,竟被他搶得了先機。這個時候,行雲猛地揚手揮出了什麼,白色的,寒氣迫人,擦著魯智的臉頰飛掠而過,消失在淺淺暮色中。
魯智識得厲害,跳開來,顯得驚疑戒慎。
“是嗎?那我將你打成重傷,再讓靈素救活你,還你一命如何?”行雲內力激蕩,衣衫獵獵,周圍的家具擺設卻紋絲不動,半點不受影響。她明明微笑著,卻顯得冰冷殘酷,使那很孩子氣的一句話無限地趨向真實。
這時候的她,不再像是一個小女孩,那氣勢,睥睨天下,傲視紅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掌握他人生死。
魯家哥哥雖然隻有小孩子的智力,卻保留著如動物般的敏銳直覺。
他逃走了。
行雲,真的很厲害嗎?我驚訝地望著她。
她卻沒有理會我的疑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搭上我的腕脈。
行雲的語調很冷,我知道她在自責。雖然這根本不是她的錯。我想敷衍過去,可是一向性子清冷,情緒淡然的她意外地執著,甚至吼了出來。
“靈素!我會擔心!”
這一聲低吼,似壓抑著即將奔湧而出的灼熱情感,令我訝異而戰栗。
突然就想把什麼都告訴她。
仿佛冥冥中有人告訴我,行雲,是願意與我分擔一切的那個人,也是我可以全心信賴的那個人。
她會始終如一地陪在我身邊。
那段近乎於殉情的往事令我沉湎在過去,淒涼而傷感,卻無法自拔。
行雲取出“問樞”,在漸濃的暮色中,低眉彈奏,細細吟唱。歌聲蒼涼寂寞,就如我此時的心境。我知道,也如她。
“……曾經惺惺相惜,以為一生總有一知己,不爭朝夕不棄不離,原來隻有我自己……”
行雲,這首歌,你為誰而彈,為誰而歌?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自是相知。
突然想喝酒。
想將壓抑在心底已久的,那些負麵的,令我消沉的情緒盡情釋放出來。
這就是酒逢知己的感覺嗎?
我取出為澆灌七心海棠而準備的烈酒,在行雲身邊坐下來,自斟自飲。烈酒入喉,像火焰一樣灼燒著我的身心,然後透體而出。渾身舒暢。我的臉頰一定紅了。
那些壓抑在心底如積垢的,也好像被沸水浸過,酥軟融化,好像要流出來了。
月光朦朧中,行雲湊過來,微微張口,向我乞酒。也許是迷人的月色,也許是醉人的醇酒,我居然覺得這樣的行雲,分外誘人……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朦朧初醒,行雲正整理著包袱。她抱起“問樞”放在桌上,又捧起了七心海棠,回頭對我微笑:“靈素,陪我去西湖吧。”
總覺得,經過這一晚,行雲有哪裏不一樣了。眉目間帶著決然,似乎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心。我與她之間的關係,好像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變得溫柔而有些強勢,像個守護者,而不再是喜歡向我撒嬌的妹妹。
她縱容著我,寵著我,一路遊山玩水,尋找偏方和當地特有的藥草。我從未覺得這天下的山山水水如此美麗,從未感覺如此的輕鬆愉悅。